“驾!嘚儿——驾!”
“都精神点!前头就到野狐坡了,那地方不太平!”
“老李头!你那破车吱嘎响得跟鬼叫似的,能不能上点油?”
“……”
各种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耳朵,将小六子林天生从深沉的、几乎昏迷般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回来。
他猛地睁开眼,刺目的天光让他那只勉强消肿的眼睛瞬间眯起,另一只依旧肿着,视野模糊。浑身上下如同被几十头铁甲犀牛踩踏过,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,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。昨晚在冰冷板车上蜷缩着睡了一宿,此刻感觉整个后背都僵成了铁板,稍微一动就咔吧作响。
“嘶…” 他倒吸一口凉气,龇牙咧嘴地试图坐直身体。身下的板车依旧在颠簸前行,木头轮子碾过土路,发出节奏单调却异常折磨人的吱呀声。周围是堆得半人高的麻袋和杂物,散发着混合了尘土、干草、咸鱼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气味。
“醒了?”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小六子扭头,看到赶车的老李头正叼着一杆没点着的旱烟袋,侧着身子瞥了他一眼。老李头脸上沟壑纵横,如同干裂的土地,眼神浑浊却带着点看透世事的淡漠。
“啊…醒了醒了…多谢老丈…呃…还有东家收留…” 小六子赶紧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,虽然这笑容在他那张花花绿绿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。他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,说话都费劲。
“嗯。” 老李头应了一声,转回头去,目光重新落在前方蜿蜒的土路上。
“钱掌柜心善,你小子命大。醒了就自己找点东西垫吧垫吧,包袱里还有点硬饼子。” 他用烟袋杆指了指板车角落里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粗布包袱。
小六子连忙道谢,挪过去打开包袱,果然看到几块同样能当凶器的粗面饼子。他也不嫌弃,抓起一块就啃,就着皮囊里所剩不多的凉水,艰难地吞咽着。
小六子缩在板车的角落里,把自己尽量藏在麻袋的阴影下,收敛起体内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灵力,让自己看起来就是一个纯粹的、又脏又饿又倒霉的乡下穷小子。他那身破烂行头和满脸的污垢,在这支同样风尘仆仆的队伍里,毫不起眼。
“嘿,小子,哪来的?咋搞成这副鬼样子?” 一个推着独轮车、跟板车并排走的黑瘦汉子,一边费力地推车,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小六子。
小六子心里一紧,脸上却立刻堆起愁苦:“青牛坳…山洪…冲散了…东西都没了…” 他把昨晚对王护卫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,声音沙哑,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。
“青牛坳?那地方是挺偏…山洪?” 黑瘦汉子咂咂嘴,似乎有点同情,“啧啧,真够倒霉的。命捡回来就好!跟着钱掌柜走,到了前头镇子,总能找个活路。” 他不再多问,专心推他那吱呀作响的独轮车去了。
小六子松了口气。
商队沿着蜿蜒的黄土官道,在初冬荒凉的山野间缓缓前行。
小六子靠在麻袋上,随着板车的颠簸摇晃着身体。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玉佩暖流的滋养下,正以一种缓慢但能感知的速度恢复着。那只肿痛的眼睛也消下去不少,视野清晰了许多。饥饿感暂时被硬饼子压了下去。
暂时脱离了死亡的直接威胁,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,之前在药王谷经历的一切,如同噩梦般的一幕幕,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起来。
执法弟子的围捕…斗篷老怪物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…废书楼里神秘老头的指点…古丹室内那惊心动魄的爆炸…还有最后那铺天盖地、五彩斑斓的致命粉尘风暴…
每一次回想,都让他心有余悸,后背发凉。那种在绝对力量面前如同蝼蚁般的无力感和恐惧感,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。
“还是太弱了啊…” 小六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。他摸了摸怀里的七彩羽毛和玉佩。这两样东西救了他很多次,但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。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…师父说得没错…”
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,自己那点引以为傲的“逍遥游”身法和歪打正着的运气,在真正的强者面前,是多么的可笑和脆弱。
“不能光靠跑和运气了…” 他默默想着,眼神中多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沉凝。“得变强…真正地变强…” 不是为了争强好胜,而是为了…活下去!为了有朝一日,能不再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得东躲西藏!
变强的路在哪里?他不知道。但怀中的七彩羽毛坚定地指向南方,似乎那里就有答案。这成了他此刻唯一的、也是最大的希望。
商队行进的速度不快。中午时分,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来休整。护卫们散开警戒,伙计们则忙着生火造饭,喂牲口。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柴火燃烧的烟气和粗粮饼子、咸菜、甚至一点点肉干熬煮的汤水的味道。
小六子也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、几乎看不见油星的杂菜汤和半块饼子。他捧着破陶碗,蹲在板车旁边,小口小口地喝着,感受着那点微薄的热量顺着食道滑下,温暖着冰冷的四肢百骸。这简陋的食物,在此刻的他看来,比清虚观的灵果仙酿还要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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