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九渊转头看她,见她已摘了玉冠,青丝如瀑垂落,发间别着朵他昨日买的野菊。
春风掀起她的裙角,露出里面那截猩红绣鞋——原来她早备着女儿家的衣裳,就等这一刻。
"好。"他说,"我让人先去樊楼订位子。"
追命跨上快马,冲两人抱了抱拳:"我先回神侯府复命,今晚戌时三刻,樊楼后院老槐树下见。"马蹄声渐远,惊起一群麻雀,扑棱棱掠过城墙,落在"樊楼"酒旗上。
谢卓颜整理着裙角,忽然轻笑:"你说那李师师,见了我这副模样,会不会再砸次胭脂铺?"
陆九渊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,指尖触到她耳后那颗小痣——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,比任何醒木都让他安心。
"她若砸,我便让白展堂再赔三倍。"他说,"不过卓颜,等会进了城......"
"我知道。"她打断他,眼波流转间已恢复了些往日的狡黠,"要离你三步远,别让人看出我们是一对。
可陆先生——"她踮脚凑近他耳边,"若是那李姑娘要拉你听曲到三更......"
"我便说,说书人的娘子还在廊下等。"
远处传来城门楼的梆子声,"咚"的一声,惊得酒旗哗啦作响。
陆九渊牵起谢卓颜的手,往城里走去。
两人影子叠在青石板上,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,风再大,也吹不散。
转过街角时,樊楼的伙计正往朱红大门上贴请帖。
洒金笺在阳光下泛着光,上面"陆九渊先生雅鉴"几个字,被春风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枚六分半堂的飞鹰标记。
樊楼朱漆大门前,伙计刚将洒金请帖按实,便见青衫说书人携着月白裙裾的女子款步而来。
陆九渊目光扫过被风掀起的请帖边角,飞鹰标记在日影里一闪,像根细针戳进眼底——他早料到雷纯不会甘心让六分半堂的局被拆,但没料到会借李师师的名头递战书。
"陆先生!"伙计哈着腰迎上来,袖中请帖还沾着浆糊的潮气,"李姑娘特意命小的在门前候着,说您若到了,先请上三楼'听雪阁'用茶。"他眼角余光扫过谢卓颜,喉结动了动,到底没敢多瞧——这姑娘眉梢挑着三分冷,倒比楼里那些涂脂抹粉的更让人不敢造次。
谢卓颜的指尖在裙上绞出个小褶子。
她望着请帖上"雅鉴"二字,忽然伸手将那角掀得更高些,飞鹰标记便彻底曝在风里:"樊楼的请帖,怎还压着六分半堂的印?"她声音甜得像浸了蜜,尾音却淬了冰,"莫不是李姑娘写错了?"
陆九渊按住她手背轻轻一捏。
他能感觉到她掌心沁着薄汗——这是她动了真怒的征兆。"卓颜。"他低笑一声,接过请帖时指腹在飞鹰纹上蹭过,"李姑娘的局,总比旁人多转几个弯。"他抬眼看向三楼雕花窗,有团鹅黄身影闪过,是李师师的贴身丫鬟,"再说了......"他将请帖收入袖中,"有人急着送把柄,我总得接着。"
周围原本围看的茶客们忽然哄闹起来。
卖糖葫芦的老汉晃着竹棒:"嘿,这不是前日在大相国寺说书的陆先生么?"卖胭脂的婆子眯眼瞧谢卓颜:"那姑娘生得真俊,比画里的仙子还灵!"有个穿锦缎马褂的富家公子挤进来,手里摇着折扇:"陆先生可要在樊楼开书?
我出五十两,求您说段'三英战吕布'!"
谢卓颜的耳尖瞬间红透。
她悄悄往陆九渊身后缩了缩,却又不肯真躲,只拿帕子掩着嘴:"陆先生,你这'雅鉴'的帖子,倒成了汴京新景儿。"
陆九渊望着攒动的人头,眼底浮起抹淡笑。
他早算到李师师的请帖会引来看客——江湖事要闹得大,总得有看客垫脚。
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戴斗笠的身影时,笑意忽然凝住——那几人虽裹得严实,腰间却都别着六分半堂特有的青铜鹰首佩。
"陆公子!"
一声清喝劈开人声。
追命从街角转出来,腰间捕快腰牌撞得叮当响,手里还拎着半只油亮亮的烧鹅:"诸葛先生让我带话,说您若得空,酉时三刻去神侯府用饭。"他挤开人群,把烧鹅往谢卓颜手里一塞,"这是神厨老周的手艺,姑娘先垫垫肚子,省得等会在樊楼饿瘦了。"
谢卓颜捏着烧鹅,突然"噗"地笑出声。
她扯下块鹅腿递过去:"追捕头不吃?"
追命摸着肚皮直摆手:"刚在街尾吃了十笼包子,撑得能装下整座汴梁城。"他冲陆九渊使了个眼色,又提高声音,"诸葛先生说,苏公子的事有新线索,让您务必去。"
人群里顿时炸开锅。"苏梦枕?
金风细雨楼的楼主?" "他不是重病在床么?" "难道是六分半堂下的手?" 戴斗笠的身影动了动,其中两个悄悄往巷口退去。
陆九渊望着他们的背影,指节在袖中微微收紧。
他早该想到,雷纯会派眼线盯着自己——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魂,若他出事,楼里弟兄能把六分半堂拆成八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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