婉儿的额头沁出细汗,手指无意识地抠进话本边缘,几乎要把纸页揉破。
她想起今早去醉仙居时,陆九渊正蹲在台阶上给小乞儿分炊饼,眉眼弯得像月牙。
可现在这故事...
“婉儿。”武瞾的声音突然响起,像春冰初融。
婉儿猛地抬头,见太后支着下巴,指尖正拨弄案上的和田玉串珠,每一颗都润得能照见人影:“你说,这‘挟天子’的,是董卓?”
婉儿喉咙发紧,硬着头皮答:“回太后,书里说的是汉事。”
武瞾笑了,金步摇上的珍珠跟着颤:“汉事?”她坐直身子,指节在案上叩了叩,“那陆九渊说‘天子弱,生杀予夺’,可是在说...朕?”
婉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
她望着武瞾眼角的细纹,突然想起上个月在甘露殿,太后批折子到深夜,揉着太阳穴说“这天下,到底是李家的,还是武家的”。
此刻那声音还在耳边,可眼前的太后,眼里映着烛火,亮得像两把淬了毒的刀。
“奴婢不敢。”婉儿低头,额头几乎要碰到青玉席,“那说书人不过是说故事的,未必有旁的心思。”
武瞾没再说话。
殿外的风掀起竹帘,吹得烛火摇晃,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只展开翅膀的鹰。
婉儿跪在原地,听着自己的心跳声,一下,两下,突然听见太后低低的笑声:“有意思。”
这两个字像块石头,“咚”地砸进婉儿的心里。
她抬头时,正看见武瞾拈起一颗葡萄,指甲盖儿上的丹蔻染得那葡萄更红了:“去,赏他黄金百两。”
婉儿猛地抬头,正撞进武瞾似笑非笑的目光里:“怎么?朕听个故事,还不许赏人了?”
上阳宫的宫灯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时,上官婉儿捧着黄金诏书退出偏殿,绣着双鸾的裙裾扫过青石板,带起一阵细碎的风。
她走得极慢,指尖还残留着武瞾递来的葡萄汁水,黏腻得让人心慌——方才太后将那粒葡萄搁在诏书之上,丹蔻染红的指甲敲了敲羊皮纸:"去,把朕的赏封得风光些,让神都的百姓都知道。"
她的鞋跟在转角处绊了下,险些栽进廊下的石榴花丛。
守殿的小宦官慌忙来扶,却被她挥开了手。
青玉笏板压在掌心,硌出一道红痕——这是她方才跪得太久,膝盖抵着玉席的印记。"太后...究竟是何意?"她对着廊柱上的鎏金雀替低语,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,"若说惩戒,这赏赐比打板子还疼;若说纵容,又何必让满朝都听见那'挟天子'的话?"
另一边,武府正厅的鎏金兽首香炉里,沉水香烧得噼啪作响。
武承嗣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,"当啷"一声将青瓷盏砸在地上,碎片溅到武三思绣着蟒纹的靴尖:"好个陆九渊!
前日说《三国》影射太后,今日倒得了百两黄金!"他虬结的脖颈涨得通红,花白的胡须跟着颤动,"我前日才派了三个死士蹲在醉仙居后巷,这会子倒成了笑话——难不成要咱们去劫太后的赏赐?"
武三思垂眼盯着地上的茶渍,拇指摩挲着腰间的玄铁虎符。
他生得面白无须,此刻眼尾却吊得像把刀:"阿兄且慢。"他拾起片茶盏碎片,在掌心转了两转,"太后的赏赐是明发的,朱雀大街上敲锣打鼓送进醉仙居。
咱们若此时动手...莫说陆九渊,连咱们也要落个'违逆圣意'的罪名。"
武承嗣重重喘了两口气,抓起案上的《三国》抄本就要撕,却在看见"挟天子"三字时顿住。
烛火映得他眼底发红:"难道就由着这说书的骑在咱们武家头上?"
"未必。"武三思突然笑了,指尖叩了叩抄本上的批注——那是陆九渊用朱笔圈的"名正言顺"四字,"太后要的是'名',咱们便盯着'实'。
等这说书的飘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..."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,像毒蛇吐信,"自然有人替咱们拔了这根刺。"
醉仙居的柜台前,傅君玥正用帕子擦着案上的金锭。
黄金映得她眼尾的细纹发亮,每擦一下都像在擦自己的命:"九渊,你瞧这金子多沉。"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帕子,"前日西市说书人被打,是因为说霍光;今日你说董卓,倒得了赏。
这哪里是赏,是把你架在火上烤!"
陆九渊倚着柜台,望着窗外逐渐围拢的人群。
穿粗布衫的卖菜汉踮着脚往门里张望,戴方巾的学子举着话本念"挟天子",连街角卖糖葫芦的老丈都扯着嗓子喊:"陆先生的书册要加印了!"他摸出怀里的系统面板,【天听事件完成度:100%】的提示正泛着金光。"傅姐姐,"他突然笑了,"你闻见没?"
"闻见什么?"傅君玥抬头。
"糖蒸酥酪的甜香。"陆九渊吸了吸鼻子,"方才小二说,后堂蒸了三笼,说要沾着金锭的喜气卖。"他转身走向二楼雅间,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,"有人等我呢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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