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精神一振,加快了脚步。那光亮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开阔。终于,他踉跄着走出了狭窄的甬道,眼前骤然一亮!
猝不及防的光线刺得他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。再睁开时,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,僵立在洞口,瞠目结舌。
洞外,赫然是另一方天地!
平整开阔的土地,阡陌纵横,沟渠里流淌着清澈的水。一畦畦田地中,青翠的禾苗长势喜人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远处,一排排房舍整齐有序,皆是黄泥夯墙,覆着厚厚的茅草屋顶,炊烟袅袅升起,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。
更远处,是连绵起伏、线条柔和的山峦,山间林木葱茏,绿意盎然。天空是纯净的蔚蓝,几缕白云悠悠飘荡,阳光温暖地洒落下来,空气清新得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。没有焦土,没有硝烟,没有尸骸,更没有流民绝望的眼神。一切都安宁、富足、生机勃勃,与他刚刚逃离的那个炼狱般的世界,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。
陈远的心脏狂跳起来,几乎要撞破胸膛。这是梦吗?还是……传说中的世外桃源?
就在他心神激荡、难以置信之际,一阵脚步声和低语声从不远处传来。几个扛着农具、正从田埂上走来的身影,看见洞口突兀出现的陌生人,猛地停住了脚步。
陈远看清了他们的装束,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!
宽袍大袖,交领右衽,衣料虽非华贵,却是结实的麻布。无论男女,头上皆束着古朴的发髻,用简单的木簪或布带固定。一个老丈,更是头戴一顶样式极其古拙的缣巾。这分明是……是几百年前,魏晋时期的衣冠!
那几人脸上的惊愕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、带着好奇的笑意。他们互相看了看,低声交谈了几句陈远完全听不懂的、音节古拙的方言,便放下农具,朝他走了过来。
为首的老丈须发皆白,面容清癯,目光温和而深邃。他走到陈远面前数步停下,双手拢在袖中,微微躬身,开口说话。那语言调子奇异,音节拗口,陈远凝神细听,才勉强辨出几个似乎与古语相近的音:“远客……自……何……方来?”
陈远心中惊涛骇浪,强自镇定,也学着老丈的样子拱手,用尽量清晰的官话回答:“晚生陈远,字子明,豫州人士。避……避兵祸流落至此,误入贵宝地,惊扰各位长者,万望海涵。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而平和,内心却翻江倒海。这些人,衣着古风,言语古拙,难道……
老丈捋着雪白的长须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悠远的悲悯。他缓缓开口,这一次,话语变得缓慢而清晰,仿佛在刻意迁就陈远的理解:“陈生勿惊。此地乃桃源村。吾等先祖,为避秦时暴政苛役,率亲族遁入此山,寻得这方天地,遂世代安居于此,不复出焉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陈远褴褛的衣衫和憔悴的面容,语气更加温和,“山中不知岁月,不知今夕何夕,亦不知山外世事更迭。观陈生形容,想是外面……依旧不太平?”
“避……避秦乱?”陈远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,几乎失声。秦?那已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!晋室南渡,五胡乱华……这中间多少朝代更迭,多少血雨腥风!他们竟全然不知?是真的与世隔绝,还是……他不敢深想下去。
“正是。”老丈颔首,神情坦然,“山中无甲子,寒尽不知年。村中老幼,皆生于斯,长于斯,葬于斯。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。”他语气平和,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。
这时,旁边一个身材健硕、面色红润的中年汉子爽朗一笑,接口道:“陈生远来是客,看这形容,定是吃了不少苦头。既入桃源,便是缘分!莫要再提外面那些糟心事了!走,先去我家歇歇脚,喝碗热汤暖暖身子!”他声音洪亮,带着一种天然的、毫无戒备的热情。
其他几个村民也纷纷围拢过来,脸上洋溢着真挚而淳朴的笑容,七嘴八舌地邀请着。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,眼神清澈得如同村旁流淌的溪水。陈远看着他们,心中的疑虑和惊惧,在这扑面而来的、久违的善意和温暖中,如同春日残雪,悄然融化了大半。
他被众人簇拥着,走在平坦的村路上。田间的农人停下劳作,好奇地张望;屋舍前玩耍的孩童追逐着跑过来,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他,发出清脆的笑声;路过的妇人挎着篮子,里面是新摘的、水灵灵的蔬果,见了他,也腼腆地点头微笑。一切都安宁、祥和、富足,鸡犬相闻,怡然自乐,活脱脱就是《桃花源记》中描绘的景象。
陈远被引到村中一座宽敞的院落。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,墙角堆着整齐的柴垛,几只肥硕的母鸡在悠闲地啄食。老丈姓陶,是村中公认最有学问的长者,也是这家的主人。陶翁的家人——老伴慈眉善目,儿媳温婉勤快,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孙子好奇地躲在门后偷看——都热情地接待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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