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最后一袋铁砂均匀地混入油液,整个混合物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、如同融化的沥青般的漆黑色泽,里面密密麻麻嵌满了细小的金属颗粒,在火把的光线下反射着无数点诡异的寒芒。一股更加浓重、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油腥铁锈气扑面而来。
“成了。”白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。他拿起一个提前准备好的、手臂粗细的厚实竹筒,筒壁被特意加厚,筒口一端削尖成斜面。他走到混合桶边,用长柄木勺舀起那粘稠得几乎拉丝的黑色油砂混合物,缓缓灌入竹筒。混合物流动极其缓慢,如同凝固的黑色血浆。
“竹筒前端,开一个细小的孔,越小越好,但要确保里面的东西能喷出去。”白宸将灌满的竹筒递给阿蛮,“用最坚韧的牛皮包裹竹筒外侧,两端用铁箍扎紧,防止炸裂。尾部开孔,插入引火捻子。”
阿蛮接过那沉甸甸、冰凉滑腻的竹筒,赤膊上的经文肌肉贲张。他立刻动手,按照白宸的指示,用浸湿后韧性十足的牛皮紧紧包裹竹筒,铁锤敲打着铜钉,将铁箍死死嵌入牛皮和竹筒之间。动作间,右耳缺角处的旧疤在火光下格外刺眼。
“世子爷,这……怎么用?”叶承云看着这如同加大号爆竹般的怪异装置,忍不住问道。
“人力投掷,距离太近,伤亡太大。”白宸的目光投向窑洞深处,“我们需要一种……抛射的力道。”他脑海中浮现出古代投石机的画面,但时间紧迫,搭建投石机是奢望。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窑洞角落堆放的、几根用来支撑窑顶的巨大原木上。
“拆掉废窑那个废弃的鼓风箱!”白宸指着窑壁旁一个布满灰尘、由巨大皮囊和木架构成的古老风箱,“取其皮囊和活塞连杆!再卸下板车轮轴!”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,语速也快了起来,“用最粗的原木做底座!板车轮轴固定在底座前端做支点!鼓风箱的连杆加长,做抛射臂!皮囊固定在抛射臂顶端!把我们的‘竹筒火雷’塞进皮囊里,点燃引信,压下抛射臂,利用皮囊的弹力和杠杆的力道……”他一边说,一边用炭块在窑壁上飞快地画着草图。一个简陋却充满暴力美学的抛射装置跃然壁上——利用杠杆和弹性皮囊蓄能,瞬间释放,将竹筒抛射出去!
漕帮的汉子们都是摆弄器械的好手,立刻明白了原理,眼中爆发出惊叹和兴奋的光芒。拆解的轰鸣声、斧凿的劈砍声、绳索拉紧的吱呀声瞬间充满了废窑。崔璃走到那巨大的鼓风箱前,玄色的衣袖拂过积满灰尘的木架,指尖在活塞连杆的连接处仔细摸索了几下,对正在拆卸的汉子说:“此处榫卯磨损,需削硬木楔嵌入加固,否则抛射一次即散。”她精准地指出了结构弱点。燕无霜虽不情愿,但看着众人忙碌,也冷着脸走过来,抽出靴筒里的匕首,削切着用来加固的牛皮绳,手法利落狠辣。萧明凰则静静地看着白宸在窑壁上画出的草图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狐裘边缘一根松脱的金线,最终没有扯断。
夜幕彻底降临,星月无光。城南一处废弃的箭楼,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城墙的阴影里。箭楼内部狭窄、布满灰尘和蛛网,只有几处坍塌的箭垛透进城外敌军营地篝火的微光,映照着几张紧张而凝重的脸。
白宸、崔璃、燕无霜、阿蛮和几个挑选出的漕帮好手,如同幽灵般潜伏在此。他们身边,静静躺着五架刚刚赶制出来的、简陋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“皮囊弹射器”,旁边堆放着十几个灌满了“油砂混合物”的漆黑竹筒。浓烈的油腥味和铁锈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几乎令人窒息。
城下,敌军的营火绵延数里,如同地上的星河,更映衬出城墙的孤危。攻城器械沉重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,士兵巡夜的脚步声、金属甲片的碰撞声、战马的响鼻声,混合着夜风,清晰地送入箭楼。一场残酷的攻城战,随时可能爆发。
“目标,”白宸的声音压得极低,在箭楼的灰尘中几乎听不见,“云梯车,冲车,还有……那几架最大的投石机底座。”他指向城外火光最盛的几个区域。那是敌军攻城的利爪和獠牙。
阿蛮和漕帮汉子们无声地行动起来。两人一组,一人用肩膀死死抵住加长的抛射臂末端,全身肌肉绷紧如铁,另一人则将沉重的、引信已被点燃的漆黑竹筒,小心地塞进固定在抛射臂顶端的坚韧皮囊中!嗤嗤燃烧的引信在黑暗中如同毒蛇的红信!
“放!”白宸低喝。
抵住抛射臂的汉子们同时怒吼发力,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压去!杠杆原理瞬间将力量放大,紧绷的皮囊积蓄的弹性势能骤然释放!
嘣!嘣嘣!
几声沉闷而强劲的弹射声撕裂了夜的寂静!几道粗短的黑色影子,带着嗤嗤燃烧的火星尾巴,如同从地狱深渊射出的恶毒弩箭,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,狠狠地砸向城外火光中的目标!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轰!轰轰轰—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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