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公公引着沈清欢步出冷宫时,王嬷嬷与李公公仍如遭了定身咒的泥胎,匍匐在地。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阴影之外,两人才敢抖着腿,如抽了骨般瘫软爬起。
“这……这位主儿……当真是……鬼神附体了不成?!”王嬷嬷面如金纸,指尖的颤抖停不下来。
“谁说不是!那些事……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……她怎会知晓?!那双眼睛……看一眼,魂儿都冻住了!”李公公语带哭腔,忆起沈清欢那幽潭似的眸光,只觉颈后冰凉,似被毒蛇缠上。
“咱……咱们可怎么办呐?”王嬷嬷六神无主,声音发飘。
李公公瘫坐在地,眼神涣散:“还能怎办?她说的对!咱的命,在她指缝里捏着呢!她要咱往东,咱敢往西?她……她真能让咱‘意外’得透透的!”
彻骨的寒意已将这二奴彻底冻僵、驯服。他们心知肚明,那绝非虚言恫吓。沈清欢身上那股子诡异莫测,绝非他们这等蝼蚁能窥探半分,更遑论抗衡。
沈清欢在偏殿略作休整,便在苏公公催促下前往慈宁宫。她强压心潮,专注应对太后病危与帝王心术,然冷宫这方死水微澜的棋局,始终盘踞心头。
她早已褪去昔日天真。身负“他心通”玉镯,人心鬼蜮在她耳中无所遁形。她深知,在慈宁宫那龙潭虎穴,唯有扮作哀戚柔弱的弃妇,方能博取一丝缝隙,窥得生机。
自慈宁宫折返冷宫,已是夤夜深沉。因太医围侍,沈清欢终未能面见太后,皇帝旨意下,苏公公只得将她送回。
宫门前,苏公公驻足,深深看她一眼,声音压得极低:“沈妃娘娘,珍重。太后……凤体虽沉,必有回寰之机。娘娘……需静心以待。”他心音忧虑如潮:【太后此番是真念着娘娘了……陛下……似也存了些旧情。娘娘若能助太后转安,或有一线生机。若太后……唉,这深宫……活着,有时比死更难熬啊。】
沈清欢心下了然。苏公公在隐晦提点:此番召见,只为太后。太后安,她或可苟活;太后若有不测,她便是现成的替罪羔羊!
冷宫那扇沉重的木门,在她身后“哐当”一声,隔绝了尘世。
甫一踏入院中,便觉气息迥异。破败屋舍的门窗缝隙,皆以厚实草席仔细填塞,虽粗陋,却将那刺骨寒风挡了大半。屋内,一盆炭火幽幽燃着,散发出久违的暖意。
王嬷嬷与李公公垂手恭立门边,脸上堆砌着小心翼翼、近乎谄媚的笑容。
“娘娘您可算回来了!老奴(老婆子)按您吩咐,把屋子拾掇暖和了,炭火也生上了!”王嬷嬷殷勤上前,老脸笑成了风干的橘皮。
李公公则躬身捧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:“娘娘奔波辛苦,这是老奴特意盯着熬的,用的是今早御膳房新贡的米,绝不敢有半分糊弄!”
沈清欢心念微动,二人心声清晰入耳。
王嬷嬷:【哼!这炭是库房压箱底的陈货,上回差点熏死个人!烧给这煞星,看她敢挑三拣四!】
李公公:【这粥可是下了血本盯着熬的,比喂猪的强百倍!娘娘若觉着好,可别忘了老奴这份忠心!】
心声虽仍夹带私货算计,但至少,他们已在执行命令,不敢怠慢。
“尚可。”沈清欢淡淡一句,接过粥碗。味道平平,却胜在温热熨帖,远非白日那冰碴子般的冷粥可比。
“娘娘,今夜……可要听听宫外的风声?”王嬷嬷小心翼翼探问,姿态放得极低。
沈清欢颔首。信息,是她在这死局中唯一的利刃。
整夜,沈清欢便围坐那盆微弱的炭火旁,听王、李二人轮番禀报。她不时抛出只言片语,精准“点醒”二人吐露她早已洞悉、却被层层克扣的物资去向。
“本宫闻得,宫中每月拨付冷宫之炭,例为上品银霜炭。缘何本宫所得,尽是些烟熏火燎的劣木?”沈清欢语气平淡无波,却如冰锥刺入王嬷嬷心窝。
王嬷嬷心声:【她怎知银霜炭?!那批好炭早被我倒腾到黑市换了银子了!】
“娘……娘娘明鉴!定是下面那些杀才贪墨!老奴这就去查!掘地三尺也把最好的银霜炭给娘娘寻来!”王嬷嬷扑通跪倒,冷汗瞬间浸透里衣。
“还有,冷宫饮水,素来引自御园玉泉活水。缘何本宫饮之,竟带泥腥土气?”沈清欢目光转向李公公,如寒星点点。
李公公心声:【那玉泉水早被我高价卖给宫外富户沾龙气了!这儿喝的都是那口烂泥井里的浑水!】
“娘娘圣明!定是奴才疏忽懈怠!老奴这就亲自去玉泉源头取水!保准娘娘喝上最清冽的甘泉!”李公公亦是面如死灰,连连叩首,额头磕得砰砰响。
沈清欢未加苛责,只淡然道:“尔等二人,倒非全然无用。若能拨乱反正,悉数归位……本宫自会考量,予尔等……一线生路。”
一言既出,如黑暗中投下一缕微光。那“一线生路”四字,瞬间成了悬在二人头顶的救命稻草,令他们彻底死心塌地,再无他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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