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放者营地外围的瘴气林，腐叶在靴底碾出细碎的声响。夜枭的啼鸣刚落，三道黑影便如融入墨色的水流，悄无声息地滑过挂满毒藤的断壁。为首的沈夜抬手按住腰间的青铜令牌，令牌表面雕刻的乌鸦纹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——这是黯裔小队独有的标识，也是他们能在灵渊与深渊夹缝中行走的通行证。
“左翼三十步有巡逻队，呼吸频率紊乱，应是刚吸食过冥雾草。”副队长凌霜的声音透过骨笛传至耳际，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。她指尖夹着三枚淬了麻痹毒液的银针，另一只手正抚过岩壁上新鲜的爪痕——那是流放者豢养的蚀骨兽留下的印记，爪尖残留的腥气里混着，说明营地深处或许藏着与深渊相通的裂隙。
沈夜微微颔首，示意队伍呈三角阵型推进。他喉间发出低沉的兽吼，这是从流放者部落学来的暗语，果然前方灌木丛里传来回应的嘶鸣。三名伪装成流放者的黯裔队员佝偻着脊背，破烂的兽皮甲下藏着玄铁打造的短刃，脸上涂抹的赭石颜料能隔绝灵识探查——这是苏瑶用记忆粉尘调和的秘方，据说能骗过议会长老的搜魂术。
穿过瘴气林的刹那，营地中央的篝火突然炸开火星。数百顶兽皮帐篷如蛰伏的巨兽，帐篷间悬挂的骷髅头串随着夜风轻晃，眼眶里镶嵌的幽绿鬼火将地面照得斑驳。沈夜注意到帐篷的排布暗藏玄机：东侧七顶帐篷以北斗七星阵排列，西侧则是十二座石碓围成的血色圆环，正是深渊议会用来献祭的“血月阵”雏形。
“不对劲。”凌霜突然拽住沈夜的衣袖，指向营地最深处的黑色帐篷，“那里的混沌气息浓度是外围的三倍，但没有守卫。”话音未落，帐篷的帘布突然被风掀起，露出里面盘膝而坐的身影——那人披着破烂的亚麻斗篷，双手交叠在膝头，十根手指的指甲泛着青黑，指尖滴落的液体在地面腐蚀出细密的孔洞。
沈夜瞳孔骤缩。那是流放者首领苍骨，三个月前在黑风崖被楚墨打断右臂，此刻空荡荡的袖管里却隐约有黑雾涌动。更诡异的是他脚边的青铜鼎，鼎中燃烧的并非寻常篝火，而是凝结成实质的混沌之气，火焰跳动的频率竟与灵渊封印的震颤完全同步。
“新来的？”苍骨突然抬头，兜帽滑落的瞬间，沈夜看见他左脸爬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，右眼已经变成深渊特有的竖瞳，“长老说今晚有贵客，原来是黯裔的小崽子们。”
凌霜的银针已脱手而出，却在距苍骨三尺处被无形的屏障弹开。沈夜腰间的青铜令牌突然发烫，乌鸦纹样竟渗出暗红色的血珠——这是队友遇袭的信号。他猛地回头，只见西侧石碓阵里冲出数十名流放者，他们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咆哮，皮肤下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蠕动，显然是被混沌之气侵蚀了心智。
“别挣扎了。”苍骨缓缓站起，空荡荡的袖管里伸出无数黑雾凝聚的触须，“你们的同伴已经成了血月阵的祭品，现在轮到你们了。”他抬手的刹那，营地四周突然升起血色光幕，光幕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，正是楚墨曾提过的“锁灵咒”——这咒法本该随着气脉一族的覆灭而失传，如今却出现在流放者手中。
沈夜突然扯下脸上的赭石颜料，露出左额的火焰印记。那是用自身精血绘制的炎符，此刻正随着他的灵力运转亮起红光：“凌霜带老三断后，我去毁了青铜鼎。”话音未落，他已化作一道残影冲向黑色帐篷，沿途撞上的流放者被炎符灼烧的气浪掀飞，却在落地前又化作黑雾重新凝聚——他们早已不是活人，而是被混沌之气操控的傀儡。
青铜鼎的温度高得惊人，鼎壁雕刻的献祭图案正在缓缓转动。沈夜刚要挥刀劈向鼎耳，突然瞥见鼎底刻着的星图——那竟是苏瑶记忆牢笼的反向阵法，无数细小的光点正从牢笼阵法流向血月阵，显然苍骨在利用献祭之力削弱苏瑶的术法。
“发现了？”苍骨的触须已缠上沈夜的脚踝，冰冷的触感顺着经脉往上蔓延，“议会用十个部落的灵魂换来了这阵法，只要破了记忆牢笼，长老们就能带着魔神真身降临……”他的话音戛然而止，因为凌霜的银针终于找到了破绽——顺着触须的缝隙刺入了他右臂残留的骨茬。
麻痹毒液瞬间发作，苍骨的触须化作黑雾消散。沈夜趁机将玄铁短刃刺入青铜鼎，鼎身发出刺耳的悲鸣，里面的混沌之火骤然熄灭。营地四周的血色光幕开始闪烁，那些被操控的流放者动作一滞，眼中的幽绿鬼火渐渐黯淡。
“撤！”沈夜拽起受伤的凌霜，却发现老三不见了踪影。西侧石碓阵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，他们冲过去时只看见满地黑色的血液，以及老三掉在地上的半块青铜令牌——令牌上的乌鸦左眼被生生抠去，留下的空洞里塞着一张揉皱的羊皮纸。
展开羊皮纸的瞬间，沈夜的手指猛地收紧。纸上用鲜血画着简易的地图，标记着营地东侧的暗河，河底的漩涡旁写着三个字：“有内鬼”。而在地图边缘，老三用最后力气刻下的符号，正是黯裔小队的集结暗号——那符号被刻意刻反了方向，指向的竟是灵渊三脉交汇处的封印裂痕。
夜风突然变得凛冽，苍骨的惨嚎从身后传来。沈夜回头望去，只见黑色帐篷已被混沌之气吞噬，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雾中舒展翅膀。凌霜突然指向天空，那里的月亮正被血色浸染，而营地石碓阵的缝隙里，开始渗出粘稠如沥青的液体，在地面汇聚成通往深渊的阶梯。
“他在拖延时间。”凌霜的声音带着颤抖，她看见自己的手腕上，不知何时爬上了与苍骨相似的黑色纹路，“混沌之气已经侵入经脉了。”
沈夜咬碎舌尖，用剧痛保持清醒。他撕下衣角缠住凌霜的手腕，将青铜令牌塞进她怀里：“沿暗河走，把地图交给楚墨。记住，别相信任何人——包括黯裔的自己人。”说罢，他转身冲向那道正在成型的深渊阶梯，袖中滑出的最后一枚炎符，在夜空中划出璀璨的弧线，如同一道决绝的信号。
凌霜望着他消失在黑雾中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三天前出发时，沈夜在黯裔总部的石壁上刻下的话：“若深渊真有底，便凿穿它；若流放者尚有魂，便唤醒它。”此刻营地的篝火已全部熄灭，唯有那道血月仍悬在天幕，将她踉跄的身影拉得很长，长到仿佛能连接起灵渊与深渊之间那条看不见的战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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