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僵硬地、一寸寸地回过头。
身后,空无一人。
只有服务器机柜上,指示灯依旧在幽暗中规律地闪烁着。刚才那声轻响……似乎是从机柜后面传来的?
是错觉?还是……
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我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!强烈的羞耻感和被发现的恐惧压倒了一切!我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两步,撞到了旁边一张办公椅,椅子腿划过地面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在寂静中格外瘆人。我不敢再去看那本《飞鸟集》,更不敢去探究那声响的来源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,转身就逃!
一路跌跌撞撞冲出杂志社大楼,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,才让我几近窒息的肺重新获得空气。我扶着冰凉的墙壁,大口喘息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
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闪回——那本深蓝色的《飞鸟集》,那声诡异的轻响,还有那几乎将我淹没的恐惧。我到底在做什么?我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?窥探他的私人物品……林知知,你真是疯了!
巨大的懊悔和强烈的后怕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。我颓然地蹲在冰冷的台阶上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。晚风吹过,带来远处车辆的轰鸣和霓虹的喧嚣,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冰冷。
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双腿发麻,我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,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,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。城市的霓虹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,车灯拉出长长的流光,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。
脑子里一片混沌,只剩下那本《飞鸟集》深蓝色的封面,像烙印一样刻在视网膜上。一个沉默寡言、摆弄着冰冷机器和复杂代码的IT男,他的精神世界里,藏着一片属于泰戈尔的星空?这巨大的反差,像一把钥匙,猝不及防地撬开了我对他认知的硬壳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。急促而执着。
我木然地掏出来,屏幕上跳动着“妈妈”两个字。
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颤抖的呼吸,我接通了电话。
“知知啊!” 妈妈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“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?加班吗?吃饭了没有?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没精神?”
一连串的关切像温暖的泉水,瞬间冲开了我心底冰冷的堤防。鼻子猛地一酸,强忍的委屈和疲惫几乎要决堤。我用力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:“嗯……刚忙完,正准备回去。吃过了,妈。”
“你这孩子,一听就没好好吃!” 妈妈的声音立刻拔高了,“工作再忙也要顾身体啊!对了,”她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,带着点神秘,“你还记得你陈阿姨吗?就住我们老房子隔壁那个,她儿子,陈默,你还记得吗?”
陈默?!
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!我猛地停住脚步,握紧了手机:“陈默?他……他不是……” 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猛地掀开!模糊的童年片段像褪色的旧照片一样浮现——老房子的弄堂,爬满青苔的砖墙,隔壁那个总是安安静静、眼神清亮的小男孩……他好像……是叫陈默?
“是啊!就是那个小时候总跟在你后面跑的小默!”妈妈的声音充满了感慨,“哎哟,你是不知道,这孩子现在可有出息了!听你陈阿姨说,他在你们那个大城市的大公司里做高管呢!好像就是搞什么高科技的,厉害得很!就是……”妈妈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心疼,“这孩子命也苦。前几年,他爸爸,就是你陈叔叔,公司出了大事,欠了好多钱,人……人也没熬过去,走了。听说当时闹得动静挺大,还……还受了伤?唉,具体我也不清楚,你陈阿姨也不愿意多说。小默这孩子,硬是咬着牙,一个人扛起了所有,还把他爸留下的烂摊子一点点收拾干净了……听说手上还留了挺大一道疤,唉……”
妈妈后面还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,关于陈阿姨的思念,关于老邻居的唏嘘,但我已经听不清了。
耳边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。
陈默……
老房子隔壁的小默……
父亲公司破产,欠债,离世……
一个人扛起所有……
手上的疤……
所有的碎片,在这一刻,被妈妈无意间透露的往事,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,瞬间串联了起来!
那道狰狞地盘踞在他左手手背上的伤疤!
照片里他穿着高定西装、站在主编身边时那沉稳却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眼神!
他为何要隐藏身份,像一个最普通的IT支持人员一样,沉默地坐在杂志社最不起眼的角落?
还有那本藏在技术手册下的《飞鸟集》……那是否是他负重前行的灵魂里,仅存的一片可以仰望星空的净土?
不是为了游戏,不是为了体验生活。
是伤痕,是重担,是不得不背负的过往,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。他需要这个“壳”,或许是为了避开旧日的漩涡,或许是为了在一个无人注视的角落,默默舔舐伤口,积蓄力量。
而我,刚刚做了什么?
我像个愚蠢的闯入者,带着自以为是的猜疑和恐惧,试图去撬开他紧紧守护的秘密,甚至差点触碰了他内心那唯一一片柔软的星空……
巨大的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,如同汹涌的浪潮,瞬间将我吞没。我握着手机,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,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,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。
原来,那沉默的伪装之下,不是欺骗,而是千疮百孔后,沉默的尊严。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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