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室。桐油灯昏黄的光晕下,那张诡异的“血票子”摊在画案上。上面那个被无数细小“蛆虫”啃噬的扭曲人形,在光影下仿佛在蠕动。钱有禄胸口焦黑溃烂的烙印在你眼前挥之不去。那股铁锈混合腐烂甜味的气息,似乎还萦绕在鼻尖。
你(林木生)知道,这“讨债鬼”绝不是无端索命。钱有禄那瞬间的僵硬和恐惧,是心虚,是秘密被戳穿的恐慌。这“债”,沾着血。
磁器口白天喧嚣的余温还在皮肤上残留,但宝轮寺的阴影和当铺的腐朽气息已深入骨髓。你没回防空洞,那樟木箱里的黑暗和窟窿眼的注视感让你窒息。你在磁器口后街找了间最破旧的、散发着脚臭和劣质烟草味的鸡毛店住下。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破床和一张瘸腿桌子。窗外是狭窄潮湿的后巷,滴答着不知哪家排出的污水。
白天,你像个真正的游魂,在磁器口迷宫般的街巷里游荡。目标明确——打听“永押当”和钱有禄。
“钱胖子?呸!”一个在茶馆后门倒泔水的跛脚老头,听到你打听,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鄙夷,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,“那老棺材瓤子!心比他那当铺还黑!早些年,多少穷得活不下去的,把传家宝、把老婆孩子的救命钱当给他?他压价压得比阎王还狠!死当票一签,东西就甭想拿回来!多少家被他逼得家破人亡!”
“听说…他店里闹鬼?”你递过去一支皱巴巴的烟。
老头接过烟,贪婪地嗅了嗅,别在耳朵上,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:“闹!闹得凶!说是‘讨债鬼’!嘿,报应!他那当铺底下,埋着多少冤魂呐!听老辈讲,民国那会儿,有个外乡来的女人,带着个病娃娃,当了个祖传的玉镯子想救命。钱胖子他爹,心更黑!硬说那镯子是假的,只给几个铜板!女人哭求,被当街打了出来。第二天,那女人抱着断了气的娃娃,一头撞死在‘永押当’门口的石狮子上!血溅得老高!打那以后,那当铺就没安生过!钱胖子他爹死得可惨,听说……是半夜被活活吓死的!眼珠子都瞪出来了!”
女人?孩子?撞死在当铺门口?你心头一凛。
另一个线索来自宝轮寺门口一个卖劣质香烛的干瘪老太婆。她眼神躲闪,布满皱纹的脸像风干的橘子皮。
“钱掌柜?阿弥陀佛……”她双手合十,对着寺庙方向拜了拜,声音尖细,“他倒是常来上香,捐香油钱也大方……可那眼神,啧啧,凶得很!不像拜佛,倒像……倒像跟菩萨谈生意!前些日子,他慌慌张张跑来,非要请寺里的住持去他店里‘看看’,说是……不干净。住持去了,回来脸色可难看,只摇头叹气,说‘冤孽太重,佛也难渡’……”老太婆左右看看,凑得更近,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粉味冲得你皱眉,“我还听寺里的小沙弥偷偷说……住持在钱胖子那当铺后头……好像……好像看到过……血!”
血?住持看到了血?
线索碎片像冰冷的针,刺入脑海:黑心当铺、逼死人命的祖辈、撞死在门口的女人和孩子、钱有禄的恐慌、住持的讳莫如深、还有……那“血票子”上被“蛆虫”啃噬的扭曲人形……
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渐渐浮现。这“讨债鬼”讨的,恐怕是几十年前那对母子被吞噬的生命和尊严!钱有禄祖辈造的孽,如今报应到了他身上!他胸口的烙印,就是那女人临死前的诅咒?那些啃噬的“蛆虫”,是无数被“永押当”吞噬的绝望亡魂?
可住持……为什么讳莫如深?仅仅是“冤孽太重”?还是……另有隐情?
回到鸡毛店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斗室。窗外天色已暗,磁器口的喧嚣渐渐沉淀,只剩下远处模糊的市声和近处滴答的水声。你铺开桑皮纸,盯着那张“血票子”上扭曲的人形和被啃噬的图案。钱有禄那张惊恐扭曲的胖脸和胸口溃烂的烙印在眼前交替闪现。
七阁债要你画“讨债鬼”。钱有禄要你画“讨债鬼”来镇魂保命。
但你知道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这“讨债鬼”不是索命的厉鬼,它本身就是被吞噬的冤魂在咆哮!画它?怎么画?是助纣为虐帮钱胖子镇压冤魂?还是……成为冤魂复仇的媒介?
你拿起笔,蘸了特制的朱砂墨。赤红如血。笔尖悬在纸上,却迟迟无法落下。画那扭曲的人形?画那些啃噬的蛆虫?那岂不是在复刻冤魂的痛苦,加固钱有禄的镇压?
不行!
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——画“债”!画那吞噬生命的“当”本身!
你猛地吸了一口气,摒弃杂念。狼毫饱蘸浓墨,不再犹豫,笔走龙蛇!
你不是在描绘票子上那个被啃噬的扭曲人形!你画的,是一张巨大、铺满整张桑皮纸的——“当票”!
墨线凌厉,勾勒出“永押当票”特有的、带着冰冷契约感的边框和格式。票面正中,你用浓墨狂草,写下一个巨大的、力透纸背的、带着无尽怨毒与控诉的字——“命”!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