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日的阴雨让京城街道泥泞不堪。李辰浩撑着油纸伞,踏着青石板路上的积水,向城西的绸缎庄走去。自从与张明远分别后,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私铸案,今日是循着一条线索前来——据说这家绸缎庄是砂板银流通的重要节点。
绸缎庄门面不大,却装饰考究,檐下挂着"瑞福祥"三个金漆大字的匾额。李辰浩收起雨伞,装作选购绸缎的客商迈入店内。店内光线昏暗,几个伙计正忙着整理货架,见有客人进来,一个瘦高个儿立刻迎上前。
"客官想看什么料子?咱们这儿有新到的杭绸、蜀锦,还有从南边来的洋布。"
李辰浩随手摸了摸摆在最外面的一匹湖蓝色绸缎,眼睛却扫视着店内情形。柜台后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,正低头拨弄算盘,想必是掌柜。
"这杭绸什么价?"李辰浩问道。
"一两二钱银子一匹。"伙计答道,"若是要得多,价钱好商量。"
李辰浩故作惊讶:"这么贵?我在城南问的才九钱一匹。"
伙计脸上笑容僵了僵,压低声音道:"客官,城南那些是用砂板银算的价。咱们这儿只收足色官银,自然贵些。"
李辰浩心中一动,正欲再问,忽听内室传来一阵笑声。门帘一挑,走出三个人来。为首的是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,面白无须,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精明的气势。后面跟着两个商人打扮的跟班,正恭敬地送他出来。
"乔掌柜放心,汇票的事包在我身上。"锦袍男子拍着胸脯道。
"全仰仗赵大人了。"柜台后的掌柜连忙起身相迎,满脸堆笑。
李辰浩身子一侧,假装专注看布,眼角余光却将几人看得分明。那锦袍男子腰间露出一角牙牌——竟是官身!而且掌柜称他为"赵大人",莫非就是张明远提到的户部度支司员外郎赵德昌?
几人走到门口,赵德昌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掌柜:"这是日升昌的汇票,凭此可在我指定的分号兑付现银。"
掌柜双手接过,连连称谢。李辰浩瞳孔微缩——那纸上赫然印着"日升昌记"四个朱红大字,下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小字,盖有数个印章。
待赵德昌离开后,李辰浩借口价格太贵走出绸缎庄,远远跟上了那两个商人打扮的跟班。两人七拐八绕,最终走进了西市一家气派的票号。黑漆大门上高悬"日升昌记"的鎏金匾额,门前站着两个精壮的护卫。
李辰浩在对面茶楼要了间临窗的雅座,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票号动静。不到半个时辰,竟有十余位衣着华贵的商人进出票号,其中不乏他认识的几家大商行的东家。
"客官对票号感兴趣?"
李辰浩回头,见茶博士正提着铜壶为他添水,便顺势问道:"这日升昌是什么来头?生意竟如此红火。"
茶博士左右看看,压低声音:"客官是外乡人吧?日升昌是山西乔家的票号,专做汇兑生意。听说他们发行的汇票,一纸可抵千金,在十三省都能兑付现银呢!"
"一纸抵千金?"李辰浩皱眉,"若票号无足够现银储备,岂不成了空头银票?"
茶博士笑道:"这小的就不懂了。只听说连京城几家大钱庄都认他们的汇票,比真金白银还方便哩!"
李辰浩心头一沉。这种无需真金白银实物交割的纸券流通,若失控将比砂板银危害更大。他摸出几枚铜钱赏给茶博士,起身向票号走去。
票号内宽敞明亮,迎面是一排高大的柜台,每个窗口后都坐着个账房先生,正与客户低声交谈。大厅两侧摆着红木桌椅,几位衣着华贵的商人正围坐讨论着什么。
"这位先生办什么业务?"一个青衣小厮迎上来问道。
李辰浩正欲回答,忽听内室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:"汇票之法,实乃利商利民之举!何必畏首畏尾?"
门帘一掀,走出个六十来岁的老者,鹤发童颜,双目炯炯有神。身后跟着几个愁眉苦脸的账房,正低声劝说着什么。
"大掌柜,朝廷若追究起来......"
"怕什么!"老者一摆手,"我日升昌汇票通行十三省,从未有过兑付不灵之事。朝廷那些大人们懂什么商事?"
李辰浩心念电转,上前拱手道:"这位可是日升昌乔大掌柜?在下久闻大名,今日特来请教汇票之事。"
老者目光如电,上下打量李辰浩一番,忽然笑道:"这位先生气度不凡,不知是哪家商号的?"
"在下姓李,做些南北货买卖。"李辰浩含糊答道,"近日听闻汇票便利,特来开个户头。"
乔大掌柜捋须微笑:"李先生有眼光。请随老夫到内室详谈。"
内室陈设典雅,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,案几上摆着精致的茶具。乔大掌柜亲自为李辰浩斟了杯茶,开门见山道:"李先生不是寻常商贾吧?"
李辰浩心头一跳,面上却不露分毫:"乔大掌柜何出此言?"
"呵呵,"乔大掌柜眯起眼睛,"寻常商贾问汇票,第一句必是'如何保真',第二句是'何处兑付'。而李先生眼中所露,却是探究之色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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