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午后。
春日晴好,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沈府庭院深深的花木上,给雕梁画栋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。空气中浮动着草木新发的清新气息和淡淡的花香。这本该是一个宁静安闲的午后。
然而,当那辆看似朴素、却处处透着内敛贵气的青帷马车在数名气息沉凝、眼神锐利的便装护卫簇拥下,稳稳停在沈府侧门外时,这份宁静便被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瞬间打破。
“太……太子殿下驾到!” 门房的老管事看清从马车上下来的、那个身着月白云纹锦袍、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面容时,惊得魂飞魄散,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,声音都变了调。
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沈府内宅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“什么?!太子殿下?到我们家来了?” 沈夫人正在小佛堂捻着佛珠,闻言霍然起身,手中的檀木念珠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脸色瞬间煞白。太子!那是何等尊贵又敏感的身份!怎会毫无征兆地亲临他们这小小的尚书府?
“快!快请老爷回来!还有,让柏儿也立刻告假回府!” 沈夫人强自镇定,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一边急声吩咐贴身嬷嬷,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鬓发,只觉得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,几乎要蹦出来。
整个沈府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巢,瞬间忙乱起来。仆役们屏息凝神,脚步放得极轻,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仓皇。下人们垂首肃立,大气不敢出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沈月薇所在的“漱玉轩”,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如同死地。
“哐当!”
沈月薇手中的青玉缠枝莲纹茶杯脱手坠落,砸在光洁的地砖上,瞬间粉身碎骨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,她却浑然不觉。
太子……萧承璟!
这个名字像一道裹挟着血色的惊雷,在她脑中轰然炸响!眼前瞬间一片血红,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濒死的时刻——喉间翻涌的腥甜,五脏六腑被撕裂的剧痛,还有他那张俊美无俦、却吐出世间最恶毒言语的脸!
他怎么来了?!为什么?!难道……难道他发现了什么?发现她重生了?还是……命运的轨迹终究无法改变,他提前找上门来了?
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、冻结!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凝固,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,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,牙齿咯咯作响。
“姑娘!姑娘您怎么了?别怕!别怕!”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,扑过来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月薇,触手一片冰凉,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中衣。春桃从未见过自家姑娘如此失态,那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瞬间涌起的、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与恨意,让她心惊肉跳。
“他……他……” 沈月薇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。她猛地抓住春桃的手臂,指甲深深嵌入对方的皮肉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,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“姑娘!那是太子殿下!是贵人!您……您定是吓着了!” 春桃忍着疼,急得快哭出来,语无伦次地安抚,“夫人说了,让您赶紧更衣梳妆,去前厅见礼!怠慢不得啊!”
见礼?去见那个亲手杀了她和孩子的刽子手?向他行礼?
一股夹杂着极致恐惧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,沈月薇猛地弯下腰,剧烈地干呕起来,胃里翻江倒海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食道。
“不……不去……我不去……” 她蜷缩起来,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破碎的音节,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绝望。她不能见他!绝对不能!前世惨死的记忆如同附骨之疽,此刻被彻底激活,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。光是想到要靠近他,看到他,闻到他的气息……就足以让她彻底崩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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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厅。
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琥珀。沈尚书匆匆从衙署赶回,官袍都未来得及换下,额角还带着薄汗,与同样赶回的沈文柏一同,垂首侍立在下首。沈文松也被从书房叫了出来,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,小脸绷得紧紧的,带着孩童面对绝对威压时本能的紧张。
萧承璟端坐在主位之上,姿态闲适,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腰间一枚温润无瑕的羊脂玉佩。他并未穿太子常服,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,气质清贵出尘,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极淡的、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。
可那笑意,却丝毫未达眼底。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,看似平静地扫视着厅中恭敬的沈家父子,实则所有的感官,所有的注意力,都如同最精密的网,无声无息地撒向了通往内厅的那道垂花门帘。
他随口问了几句沈文松的学业,声音温和,勉励有加。沈尚书和沈文柏小心翼翼地应对着,字斟句酌,生怕有半分差池。厅内只回荡着他们谨慎的回话声,以及萧承璟偶尔一两句听不出情绪的简短回应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缓慢流淌。
终于,内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、衣裙摩擦的窸窣声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。
来了!
萧承璟握着玉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,指关节微微泛白。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润君子的从容,甚至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釉茶盏,优雅地呷了一口,目光却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,精准而锐利地投向门帘掀开的方向。
先步入前厅的是沈夫人。她强作镇定,脸上带着恭敬得体的笑容,但微微发颤的指尖和眼中残留的一丝惊惶,未能逃过萧承璟的眼睛。
紧接着,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,被沈夫人半扶着、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出现在门帘之后。
沈月薇!
萧承璟的呼吸,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,几不可闻地滞涩了一瞬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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