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:箭落星沉
1223年深冬,阿尔泰山的雪线如刀割开苍空。哲别的青骓马突然驻足,前蹄刨击冰面发出金石之音,震落的松针覆在白银战车的狼首浮雕上,宛如撒了把碎钻。这位被称作"箭神"的老将蜷缩在熊皮毡帐内,右手仍保持着拉弓的弧度,掌心老茧里嵌着的箭羽碎屑,是七年前西征花剌子模时,从敌人咽喉拔箭所留的战场印记。
"将军,阿尔泰山到了。"亲卫队长诃额仑掀开帐帘,寒风卷着细雪扑在哲别蜡黄的脸上,却惊不醒他紧攥的拳头——那里还握着半支断箭,箭杆刻着"者别"二字,是铁木真亲赐的名号。
哲别忽然睁眼,瞳孔映着远处雪冠,仿佛穿越七十年光阴,看见斡难河畔那个偷猎贵族驯鹿的少年。那时他的箭囊用獾皮缝制,插着削尖的白桦枝,第一次射中白狼时,狼眼倒映的冰雪与此刻阿尔泰山的寒光竟如此相似。
第一节:箭神的诞生
十三翼之战的黄风卷起沙石,札木合的乃蛮部骑兵如黑云压境。少年只儿豁阿歹的箭囊早已见底,断弓在胸前划出弧光,格挡住第三把劈来的弯刀。当铁木真的苏鲁锭长枪挑飞敌将兵器时,看见这少年护心镜下插着三支断箭——箭杆刻着不同部落的图腾,箭镞凝着黑血,那是他射穿三名敌将咽喉后折断的。
"你的箭呢?"铁木真勒住踏雪乌骓,马鼻息在黄风中凝成白雾。
"射穿了十三个人的喉咙,"少年单膝跪地,额角血痕混着沙尘,勾勒出狼爪般的纹路,"现在只剩断弓和这条命。"
铁木真忽然大笑,从腰间箭囊抽出三支狼首箭,箭羽上的靛青染料还未干透:"用我的箭,让札木合看看,草原的风该往哪边吹。"
少年接过箭的瞬间,触到铁木真掌心的老茧,粗粝如砂纸。他起身张弓,黄风突然转向,卷着沙砾拍打在乃蛮部的"金翅大鹏"旗上。三支箭破空而出,第一支射断旗杆绳索,第二支钉入旗手咽喉,第三支直取札木合面门,擦着耳际钉入身后巨石,尾羽狼首在黄风中猎猎作响,恍若铁木真眼中跳动的火焰。
"从今日起,你叫'者别'。"大汗的声音盖过喧嚣,"蒙古语里是箭神,也是复仇的刀锋。"
少年抚过箭杆上的狼首刻痕,忽然明白:自己不再是偷猎的穷小子,而是苍狼选中的箭尖。
第二节:临终的箭语
"水...给我水..."哲别的喉间发出rattling声响,亲卫连忙递上银碗融雪。他却摇头,枯指指向帐外——阿尔泰山阴处,七匹饿狼正逡巡徘徊,眼睛幽蓝如淬火的钢。
"将军想看狼?"诃额仑哽咽着掀开帐帘。
哲别忽然笑了,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裂纹,像晒干的湖床:"七匹...和我第一次猎狼时一样..."他的思绪飘回少年时,斡难河畔的冬夜,七匹狼围攻他的毡帐,他躲在牛粪堆里,用冻僵的手射出最后一支桦木箭,正中头狼左眼。
铁木真掀开帐帘时,正见哲别指尖虚画弓弦。大汗握住那只布满箭茧的手,触感如风化的牛皮,掌心凹处还留着拉弓的弧度:"长生天要召你回去了?"
哲别抬头,目光穿过天窗,落在阿尔泰山主峰的鹰嘴崖上。那里的积雪终年不化,形如一张拉满的弓:"我的箭...要葬在能射到的最远处...让草原的边界...永远有箭守着..."
铁木真喉头滚动,想起西征花剌子模时,哲别曾在铁门关外一箭射断千米外的烽火台旗杆,敌将惊得开城投降。此刻,老将的瞳孔渐渐蒙上白翳,却仍映着鹰嘴崖的轮廓,像支永不落地的箭。
第三节:白银战车的征途
二十斤白银熔铸的战车载着哲别遗体,狼皮包裹的车轮碾过雪地,留下十字形辙印——那是蒙古怯薛军的神圣符号。青骓马戴着金冠,银铃用花剌子模苏丹的金冠熔铸,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声响,如同哲别生前冲锋时的箭羽破风。
"将军说过,这匹马能闻见敌人的血。"诃额仑轻抚战马鬃毛,那里还留着哲别编的蓝色绳结,"现在它要带将军去寻最好的箭位。"
队伍行至山阴的"鹰嘴谷"时,青骓马突然悲鸣着跪倒,前蹄刨出块光滑的花岗岩,石面映着东方斡难河的方向,宛如一面天然铜镜。铁木真猛然想起哲别酒后的醉话:"最好的箭手,要让箭永远朝着家乡的方向,就算死了,箭头也要指着敌人。"
"就这里吧。"大汗将苏鲁锭长枪插在岩前,枪尖挑起哲别的狼首大旗,"让他的箭守着草原西大门,让花剌子模的鬼魂路过时,听见箭羽的呼啸就发抖。"
第四节:千人成陵的仪式
怯薛军的弯刀插入冻土,发出"咔嚓"脆响。哲别遗体裹着九张狼皮,箭囊枕在头下,三支狼首箭交叉胸前——箭头朝西,尾羽朝东,是铁木真亲手摆放的方向。
拖雷第一个捧土,少年掌心的老茧与哲别重叠:"您说箭要射心脏,手要稳如抚幼狼..."砂土落在狼皮上,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猎熊,哲别用身体挡住熊爪,自己却被抓掉半只耳朵:"那时您的血溅在我脸上,比马奶酒还烫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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