骸骨铸就的栅栏在暮色中沉默矗立,藤蔓根须缠绕其上,搏动着微弱的绿光与暗红血芒。那模拟出的、带着一丝“活性”的灾鲇威慑场,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贪婪窥探,将嚎哭麦持续不断的噪音和精神污染压缩在试验田的范围内,成为内部必须承受的磨砺。
袁方站在新开垦的土地边缘,脚下是深褐色的、混合了金属碎屑的泥土。他抓起一把,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颗粒的粗糙和金属的冰冷。目光越过试验田外围那道锈红色的奇异栅栏,投向更远处,那无边无际的、仿佛被鲜血浸透又干涸了千万年的——赤土。
赤土,废土大地上最令人绝望的底色之一。
它的源头,是那条如同大地伤疤般蜿蜒流淌的“锈河”。锈河从何而来?无人知晓。或许在那些高耸入云的、被强大势力占据的宏伟生存基地顶层档案室里,会有只言片语的记载。但对于挣扎在底层,如同袁方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而言,锈河只是一个冰冷的、既定的存在。它如同一条不知疲倦、流淌着铁锈与死亡的巨蟒,从不可知的远方奔涌而来,河水是浑浊粘稠的暗红色,散发着浓烈的铁腥味和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。
锈河所过之处,便是生命的禁区。那饱含着奇异金属粒子和未知污染物质的河水渗透进大地,如同最霸道的染色剂,将原本灰黑或黄褐的土壤,永久地染成一种深沉、压抑、毫无生机的暗红色。这红色并非生命的象征,而是死亡的烙印。被锈河浸染的赤土,土壤结构被彻底破坏,板结、坚硬如铁,缺乏生命必需的有机质和微生物,更蕴含着足以扼杀绝大多数植物的慢性毒素和异常金属辐射。
赤土之上,生机几近断绝。放眼望去,只有无尽的、单调而刺眼的红。偶尔能看到几株扭曲畸形的变异荆棘,或是几簇顽强扎根、叶片却呈现出病态金属光泽的“铁线草”,它们的存在,不过是死亡画卷上几笔触目惊心的点缀,更衬托出这片土地的荒凉与残酷。没有飞鸟愿意在此筑巢,没有走兽敢在此久留,只有最底层的、被其他生存区域彻底驱逐或抛弃的污染昆虫和变异鼠类,在赤土的缝隙间苟延残喘。
然而,生命总能找到缝隙。
不知从何时起,彻底失去庇护、被主流生存基地视为累赘甚至威胁的流民、失败者、被污染者,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,绝望地飘落到了这片赤土之上。他们没有选择,也无处可去。赤土是绝地,却也是无人争夺的“无主之地”。
最初的开拓,是用血泪和生命书写的哀歌。在赤土上寻找相对不那么板结的角落,用简陋的工具甚至双手,一点点刨开坚硬如铁的地表,试图播下从废墟中翻找出的、不知能否存活的种子。渴了,只能冒险去锈河边汲取那浑浊的、蕴含未知危险的河水。饥饿和疾病如同跗骨之蛆,带走一个又一个同伴。变异生物的零星袭击,更是雪上加霜。
但人,终究是顽强的。
一代又一代的挣扎求生,如同愚公移山。失败的经验累积成教训,偶然发现的、能在赤土上顽强存活的变异植物(比如最初形态的铁皮土豆)成为了希望的种子。微小的绿点,开始在无边赤红中艰难地、零星地出现。它们脆弱,产量低得可怜,却代表着活下去的可能。
人口,在绝望的夹缝中,如同野草般缓慢而坚韧地增长。分散的、微小的聚居点,如同赤土上的疮疤,渐渐多了起来。人们互通有无,交换着在赤土上挣扎求生的微末经验,形成了最原始、最脆弱的互助网络。赤土,这片被诅咒的土地,竟也因这些被遗忘者的聚集,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人气。
这微弱的人气,终于引起了高高在上的“官方”生存基地的注意。
并非出于怜悯,而是出于冰冷的计算。
在废土世界,人口本身就是资源——劳动力资源、兵源、以及潜在的实验样本资源。尤其是当这些人口在赤土这种公认的绝地上,竟然能形成一定规模的聚居,并初步摸索出一些在污染土地上种植变异作物的方法时,其“研究价值”和“边际效益”就被纳入了官方的评估体系。
于是,代表“秩序”与“管理”的触角,伸向了这片赤土。
在赤土流民聚居相对集中的区域边缘,靠近锈河一条相对平缓的支流拐弯处,一座冰冷的钢铁哨站拔地而起。随后,高耸的、带有高压电防护网和自动防御炮塔的合金围墙开始圈地。大型工程机械在武装人员的护卫下轰鸣进场,粗暴地推平了流民们辛苦开垦出的小片田地,夷平了那些摇摇欲坠的窝棚。
“0号种植基地”——这个带着强烈试验性和编号意味的名字,被刻印在合金大门冰冷的铭牌上。
基地的建立,对赤土流民而言,是福祸相依的双刃剑。
“福”在于,基地带来了相对稳定的秩序(以高压手段维持),提供了最低限度的基础医疗和净化水供应点(需要高昂的贡献点兑换),以及……一个名义上的“庇护”。基地外围的巡逻队和防御设施,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驱逐了大型的、成群的污染兽,让流民们夜晚睡觉时不必再担心被拖走吃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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