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梯间的灯光是冷白色的,照在凌琛额角未愈的伤口上,渗出的血珠已经凝结成暗褐色。
他抓着江逾朝的手腕,指腹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细微的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压抑的怒火。
“你放开我。”江逾朝的声音很轻,却像冰锥一样扎进凌琛心里。他用力想甩开,手腕在凌琛掌心划出一道红痕。
凌琛反而握得更紧,生怕一松手,这个人又会像烟一样散开。
“逾朝,”他喉结滚动,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我知道错了,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在江逾朝面前说“知道错了”。
以前就算赛车撞了护栏,他也只会皱着眉让技师修,从不会承认自己路线有误。
可现在,看着江逾朝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,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温柔画面,像失控的赛车一样在脑子里横冲直撞。
江逾朝终于抬起眼,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湖面。
“凌琛,”他轻轻笑了一声,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,“你有什么错呢?你是赛道上的神,是拿了冠军的天之骄子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凌琛额角的伤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:“你看,你连道歉都这么理直气壮,好像我不原谅你,反而是我的不对了。”
“不是的!”凌琛急了,往前一步,几乎把江逾朝困在墙角。
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汽油味,以前江逾朝很喜欢这个味道,觉得是属于凌琛的气息,现在却只觉得刺鼻。
“我以前……”凌琛张了张嘴,却发现那些伤人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。
他想起自己把奶油蛋糕丢在地上,想起雨夜让对方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,想起那句“我们只是同事”——每一句都像重锤,砸在现在的自己身上。
“以前是我混蛋,”他终于挤出这句话,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,“我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,我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江逾朝打断他,眼神里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,“凌琛,我不需要你的道歉,更不需要你的忏悔。”
他侧过脸,避开凌琛的目光,看着楼梯间墙壁上剥落的油漆:“你知道吗?你夺冠那天,我躺在医院病床上,听着外面的鞭炮声,想着你应该在庆功宴上喝香槟吧。”
凌琛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人狠狠攥住。
他一直以为江逾朝只是闹脾气,却从没想过对方在他享受荣耀的时候,正独自承受病痛。
“我给你发信息,说我可能去不了赛场,”江逾朝的声音很平静,却让凌琛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,“你回了个‘知道了’。
你那时候是不是在跟苏曼妮说话?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后勤真碍事,连生病都挑不对时候?”
“不是的!我那时候……”凌琛想解释,却发现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。
他确实在跟苏曼妮讨论庆功宴,确实觉得江逾朝的缺席无关紧要。
“凌琛,”江逾朝转过头,直视着他,眼里没有恨,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,“你不用解释。我现在只想告诉你,我们之间,完了。”
“完了”两个字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开凌琛的心脏。
他看着江逾朝决绝的眼神,突然意识到,自己以前所谓的“掌控一切”,不过是对方一直在默默退让。
现在对方收回了所有的包容,他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。
“我不相信!”凌琛猛地抓住江逾朝的肩膀,力气大得让对方蹙眉,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!你以前看我的眼神……”
“以前?”江逾朝轻轻笑了,带着一丝悲凉,“以前我看你的眼神,是不是很傻?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。”
他抬起手,轻轻推开凌琛的手,动作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凌琛,糖化了,就再也甜不回来了。我的心也是。”
凌琛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,那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,却冰冷得像冬天的铁轨。
他想起江逾朝以前总是在他比赛前,把温热的薄荷糖塞进他口袋,说这样能让他冷静。
可他总是嫌甜,随手扔掉。
“逾朝,”他放低姿态,几乎是在乞求,“再给我一次机会,好不好?我真的会改,我……”
“改?”江逾朝打断他,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,却是失望的涟漪,“你怎么改?下次我给你送水,你不会再嫌我碍事?下次我生病,你不会再回个‘知道了’?还是说,下次苏曼妮再洒你一身红酒,你会推开她,让我来擦?”
凌琛被问得哑口无言。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,在他的世界里,江逾朝似乎永远会在那里,无论他怎么伤害,都会默默承受。
“你不懂,”江逾朝叹了口气,像是在对一个无可救药的孩子说话,“不是你说一句‘对不起’,就能把碎了的东西粘起来的。就算粘起来,那些裂缝也永远在那里,一碰就疼。”
他绕过凌琛,走向楼梯口。
凌琛下意识地想再抓住他,手伸到一半,却看到江逾朝手腕上清晰的红痕——那是他刚才用力留下的印记。
“逾朝……”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。
江逾朝没有回头,只是在楼梯口停了停,背对着他说:“凌琛,你还是去处理你的冠军庆功宴吧。像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,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。”
说完,他一步步走下楼梯,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。
凌琛站在原地,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,直到消失在楼梯拐角。
楼梯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,还有刚才那些未说完的道歉,像破碎的玻璃片,散了一地。
他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伤口,突然觉得那里的疼,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
江逾朝说得对,有些东西碎了,就真的回不去了。
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。
他拿出手机,拨通了沈驰的电话,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:“沈驰,帮我个忙。”
电话那头的沈驰愣了一下:“你想干嘛?”
“我要知道江逾朝现在住在哪,”凌琛看着楼梯拐角,眼神坚定,“还有,帮我准备点东西,我要学做饭。”
就算碎了的玻璃片,他也想一片片捡起来,用自己的体温把它们焐热。
至于江逾朝刚才说的那些“改”,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,但他知道,从现在开始,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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