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京的路上,风雪渐小。
庞大的车队如一条黑色的巨龙,在白色的原野上蜿蜒。
八匹白马拉着的巨大马车内,温暖如春。阿史那隼正襟危坐,双手放在膝上,身体绷紧,不敢有丝毫放松。
他对面,李承乾正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,手里抛着一颗夜明珠。
“隼,你知道狼和狗的区别吗?”李承乾突然开口。
阿史那隼一愣,沉思片刻:“狼,桀骜不驯,宁死不屈。狗,摇尾乞怜,乞求残羹。”
“说对了一半。”李承乾将夜明珠丢给他,“狼被饿极了,也会吃同伴的尸体。狗被逼急了,也会咬死喂养它的主人。”
阿史那隼接住夜明珠,入手温润,他却感觉有些烫手。
“孤让你挑出来的那三千人,他们曾经是狼。”李承乾坐直身体,目光落在阿史那隼脸上,“孤不需要他们变成狗,孤要他们,变成比狼更凶狠,但脖子上会套着孤亲手打造的项圈……”
“训练的地点,孤会选在登州海外的一座荒岛上。粮食、武器、装备,孤会源源不断地送去。孤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李承乾伸出一根手指:“一年之内,三千人进去,要有一千人出来。孤不要废物,只要杀才。”
“淘汰下来的人,怎么处置?”阿史那隼问。
“拉去修铁路啊,还能咋,真杀了啊。”李承乾有些无语。
阿史那隼这才放下心来,能活着就好。
“他们将不再是突厥人,也不再有自己的名字,只有代号。他们只效忠于孤,他们的刀,只会为孤指向的敌人而出鞘。”李承乾看着他,“而你,阿史那隼,是他们的第一任指挥官,你能做到吗?”
阿史那隼站起身,在摇晃的车厢内单膝跪地,将那颗夜明珠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属下,愿为殿下效死。”
他知道,这是他唯一的路,也是唯一能尽可能保存族人的路。
……
甘露殿。
空气仿佛凝固。
“陛下,太子殿下此举,闻所未闻,简直是……简直是……”御史大夫韦挺手捧奏章,手腕抖得像筛糠,憋了半天,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。
“荒唐!简直是荒唐透顶!”他身后的一名给事中接过了话头,声音激动,“不战而屈人之兵,是为上策。可太子殿下这是……买人之兵!将我大唐天威,变成了商贾的斤斤计较!将数万突厥人,当成猪羊牛马一般明码标价,此举若传扬出去,天下人将如何看我大唐?视我等为虎狼之邦,蛮夷之国啊!”
“还有那‘归义王’!阿史那社尔乃是国之大敌,血债累累!不将其明正典刑,已是天恩浩荡,太子殿下竟还要封其为王?还要赐予豪宅?这是在安抚降将,还是在羞辱我大唐战死的英灵!”
“请陛下下旨,将太子召回问罪!”
“请陛下降罪!”
殿下跪倒一片,群情激愤。
龙椅上,李世民一言不发,只是手里无意识地盘着一枚玉佩。他的面前,放着一份来自漠北的加急军报,上面详细记录了李承乾的所有操作。
不耗一兵一卒,不费国库一钱一粮,就让一个心腹大患土崩瓦解。
他该高兴。
可他看着奏报上“一人换五石粟米”、“干满十年可入户籍”的字眼,太阳穴就突突地跳。
这叫什么?
这不是打仗,这是在拆家。把人家整个国,拆得七零八落,零件还打包带回来了。
“玄龄,无忌,你们说说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。
长孙无忌上前一步:“陛下,太子殿下以雷霆之势瓦解突厥,功绩卓着,无可非议。”
他话锋一转。
“然,其手段……过于惊世骇俗。买卖人口,古来有之,但从未有将一国之民尽数买卖的先例。这打开的是一扇魔盒,陛下。今日能买突厥人,明日是否能买高句丽人?长此以往,我大唐的子民,又将如何看待‘人’的价值?国与国的征伐,又将变成一场场……交易?”
李世民将玉佩重重拍在案上。
“够了!”
他站起身,在大殿内来回踱步。
“朕的儿子,在漠北,用你们谁都想不到的法子,给朕省下了一场至少要死伤数万将士,耗费百万石粮草的大战!你们倒好,一个个站在这里,跟他讲起了仁义道德,讲起了体面!”
他指着殿下的御史们。
“你们的体面,值几条人命?值几座城池?”
众臣噤若寒蝉。
李世民吼完,胸中的郁气却未消散。他挥了挥手:“都给朕滚出去!让朕静一静!”
待所有人退下,空旷的大殿只剩下君臣三人。
李世民颓然坐回龙椅上,揉着眉心:“你们说,朕是不是真的老了?”
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沉默。
就在这时,一名内侍跑了进来,惊喜道。
“陛下!太子殿下……回来了!”
李世民猛地抬头:“他进城了?让他滚来见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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