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斜斜地穿透雕花窗棂,洒在警局斑驳的青砖地上。我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,第三遍摩挲着那封匿名信。朱砂绘制的夜枭图腾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,仿佛随时要从信纸里振翅而出。"别碰不该碰的东西"七个字笔锋凌厉,信纸边缘残留的檀香混着云南三七特有的药草气息,与昨夜死者血液里的味道如出一辙。
"楚探长,您又在研究这封信?"小警员阿福端着搪瓷缸推门进来,缸里飘着几片粗茶叶,"今早菜市场那边又传得邪乎,说夜枭是江底的索命鬼,专挑月圆之夜勾人魂儿。"他压低声音,"码头上的兄弟们都不敢上夜班了。"
我捏着信纸起身,木椅发出刺耳的声响。推开窗,汉口的晨景扑面而来:青石板路上,挑着菜担的老农与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学生擦肩而过;街角的面摊热气腾腾,摊主正用竹制的长筷搅动大锅里的碱水面;黄包车夫们蹲在墙根下,就着咸菜啃着冷硬的窝窝头,时不时爆发出几句带着汉腔的笑骂。这座城市看似热闹,却在暗处涌动着不安。
"阿福,去把纪先生请来。"我将信纸小心收好,"再让人盯着香料铺和药材行,尤其是卖云南货的铺子。"
纪白来得很快,浅灰色长衫沾着些许粉笔灰——他刚结束在湖北医学专门学校的解剖课。"我在课堂上问过学生,"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,"云南三七在汉口虽不算稀罕物,但混入信纸上那种品质的朱砂,必定价值不菲。"他突然凑近,"而且你闻,这檀香里混着龙脑香,是南洋货,寻常人家用不起。"
话音未落,门外突然传来喧哗。几个穿着短打的码头工人闯了进来,为首的疤脸汉子满脸怒容:"楚探长!我们兄弟还能不能活了?昨晚又死人了!这次是个日本商人,死状和陈阿水一模一样!"
我和纪白对视一眼,抓起帽子往外走。武昌码头此刻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,英国巡捕正挥舞着警棍维持秩序。死者是个中年日本商人,身着笔挺的西装,胸口别着樱花造型的金质徽章,脖颈处的伤口狰狞可怖。他的右手紧攥着一张字条,上面用日文写着:"夜枭之罚,罪有应得。"
"藤田株式会社的人。"纪白扫了眼字条,"我听说过这家商会,表面做医疗器械生意,私底下和军方往来密切。"他蹲下身子,从死者口袋里摸出一枚铜制怀表,表盖内侧刻着"昭和五年制"的字样。
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,几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哭哭啼啼地挤进来。为首的妇人戴着珍珠发簪,看到尸体后突然用日语尖叫起来。我虽听不懂,但她手指向我们的动作充满敌意。周围的英国巡捕立刻围拢,用生硬的中文喊道:"闲杂人等散开!日本人的案子,我们租界会处理!"
"慢着。"我亮出警徽,"死者死在华界码头,按照章程,应由汉口警察局调查。"英国巡捕脸色一变,正要争执,不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。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缓缓停下,车门打开,下来几个穿着西装的日本人,领头的戴着圆框眼镜,身后跟着拎着公文包的秘书。
"鄙人藤田商会的法律顾问山本。"眼镜男用流利的中文说道,目光扫过尸体和我们,"帝国公民在贵国遇害,我们要求租界工部局介入调查。"他身后的秘书立刻掏出文件,"这是领事签发的公文。"
围观的百姓发出不满的议论,卖糖画的老头嘟囔着:"又是日本人搞特殊!"我正要反驳,纪白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口。"楚探长,不如先让山本先生配合我们做笔录?"他转向山本,"毕竟现场还有许多疑点。"
山本沉吟片刻,点头同意。我们来到码头旁的茶棚,老板娘战战兢兢地端上粗瓷大碗茶。透过竹帘,我看见外面百姓们或蹲或站,盯着我们窃窃私语。卖香烟的小贩趁机兜售哈德门牌香烟,"看看咯!夜枭杀人案现场!买包烟听个热闹!"
笔录过程并不顺利。山本坚称死者只是普通商人,对其私人事务一无所知。但当我拿出那封匿名信时,他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。"这种迷信的东西,在贵国不是很常见吗?"他强作镇定,"也许是哪个码头苦力的恶作剧。"
离开码头时,暮色已经笼罩江面。江面上的货轮拉响汽笛,拖出长长的呜咽。纪白突然说:"你注意到没有?山本的皮鞋沾着龟山特有的红土。"我心中一震,回想起今早死者鞋底的红土——这绝不是巧合。
我们沿着江边的青石板路往回走,街边的店铺陆续亮起煤油灯。卖热干面的摊子前,几个车夫蹲在小马扎上吸溜面条,芝麻酱的香气混着葱花味飘来;算命先生敲着竹板,用沙哑的声音喊着:"算姻缘,测凶吉,夜枭索命有解法!"
在一家挂着"老九门香料铺"的老字号前,我们停下脚步。雕花木门上贴着褪色的对联,柜台后,戴着瓜皮帽的老者正在称量香料。"您老瞧瞧这个。"我递上信纸,"可认得这是什么香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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