骤雨初歇,东宫书房窗棂上还挂着水珠,空气里一股子潮湿的墨味混着新裁宣纸的草木清气。烛火跳了一下,映着太子张承业绷紧的侧脸。他将一份墨迹未干的奏本,双手推过宽大的紫檀御案,停在父皇面前。
“父皇,儿臣请开东宫私库,购粮十万石,于江淮重灾区平价粜卖,缓粮价飞涨之困,安灾民之心。”少年声音清朗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目光却坚定地迎上御座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。
御案后,张辰没有立刻去看那奏本。他面前摊着三份颜色深浅不一的密报,指尖正落在最上面一份朱砂批注的折角,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。那“笃、笃”的轻响,在过分安静的殿宇里,竟比窗外的滴水声更让人心头发紧。
“想法不错,”张辰终于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,像一泓深潭,“承业,朕有三问。”
张承业心头一凛,腰杆下意识挺得更直:“儿臣恭聆圣训!”
张辰眼皮微抬,目光锐利如刀,直刺过来:“第一问:若你购粮之船队,行至漕河险滩,被‘水匪’劫掠一空,当如何?十万石粮,非小数,足以诱得亡命徒铤而走险。”
几乎是张辰话音落下的瞬间,少年清亮的声音便斩钉截铁地响起:“儿臣当奏请父皇,调遣京畿玄甲军精锐,着明光铠、执制式兵刃,沿漕路分段武装押运!匪类再悍,岂敢与朝廷禁军争锋?”他眼中闪烁着初生牛犊的锐气与自信,仿佛已看到玄甲军旌旗所指,宵小溃散的景象。
殿内静了一瞬。侍立在御案旁的诸葛明,眼观鼻鼻观心,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分。侍立在张承业身后的老太监,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张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那敲击桌面的指尖,节奏似乎快了一丝。“第二问,”他声音沉缓,抛出更沉重的石头,“若你开仓平粜之际,地方豪强暗中串联,倾其财力,将你放出的平价粮尽数收购囤积,待你粮尽,再以十倍之价抛售,盘剥灾民,你又当如何?这些地头蛇,盘踞地方数代,树大根深,明面上,可都是‘乐善好施’的乡绅。”
这一次,张承业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眉头微蹙,显然被这更阴险的局面难住了。他思索片刻,才带着试探开口:“儿臣…可严令各地官府严查囤积居奇,违者重罚?”
“重罚?”张辰的声音陡然冷了一分,“证据呢?豪强巨室,哪个府库里不藏着几十个假账房?官衙里的胥吏,又有多少是他们的姻亲故旧?查?查到最后,恐怕只能抓几个替死鬼的小虾米,平白耗损朝廷威信!” 他语气里的寒意让张承业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肩膀。
“那…那…”少年有些急了,额头渗出细汗,“儿臣可派钦差,持尚方宝剑,坐镇地方,强令其按官价放粮?”
“强龙难压地头蛇。”张辰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世事的疲惫,目光却越过御案,投向侍立在一旁,始终沉默如水的皇后苏映雪。“你母后当年,为省下一口粮给伤兵,曾三日不食。” 他顿了顿,那深潭般的眼底,似乎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痛色,“饿到极致时,她指着田里快被风雨压折的麦穗对朕说过一句话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聚焦在苏映雪身上。她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,素衣如雪,仿佛殿内无形的刀光剑影都与她无关。只有离得最近的张承业,看到母后纤长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,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张辰的声音在殿中沉沉响起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“她说,‘民生如麦穗,空瘪则轻浮易折,饱满则沉重垂首。为政之道,在于使其‘实’而不至于‘折’。’”
“实而不至于折…” 张承业喃喃重复,眼中困惑与思索交织。他猛地抬头,看向苏映雪,眼中带着求教的急切,“母后,儿臣愚钝,这…这与豪强囤粮有何关联?”
苏映雪终于抬眸,目光温润而沉静,迎上儿子焦灼的视线,正要开口——
“报——!”
一声急促尖锐的禀报声如同利刃,猛地撕裂了殿中凝重的气氛!
一名身着玄影卫黑色劲装、肩头还带着夜露湿痕的侍卫,几乎是扑跪在殿门处,气息急促,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变调:
“启禀陛下!影卫急报!北狄‘金狼头’商队一行三十七骑,携千斤铁器,已于半个时辰前,自周府后门秘密进入!为首者,疑为北狄王庭大管事阿史那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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