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国都城皇宫的金銮殿内,铜制烛台上的牛油蜡烛在穿堂风里挣扎着燃烧,蜡油顺着盘龙柱上的鎏金纹路缓缓滑落,仿佛王朝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。皇帝蜷缩在龙椅上,明黄色的龙袍空荡荡地垂落,金线绣就的五爪金龙在昏暗的光线下褪去了往日的威严,宛如一条垂死的蚯蚓。下方的文臣武将们或搓手踱步,或交头接耳,靴底与青砖的摩擦声细碎而杂乱,像无数蝼蚁在啃噬着这座辉煌宫殿的根基。殿外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,北荒与南夷的铁蹄声仿佛已经穿透城墙,在每个人的心头碾过。
“陛下!都城还有一万五千禁军!”禁军统领毛怀之猛地跪地,胸前的护心镜磕在青砖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的铠甲缝隙里还渗着未干的血渍,右手紧紧攥着腰间的刀柄,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。“末将恳请率部死战,就算战至一兵一卒,也绝不让蛮夷踏入皇宫半步!”他的声音撞在空旷的殿墙上,激起一阵苍凉的回音,却掩不住话音里的颤抖——那是面对绝境的不甘与悲壮。
一名三品文官突然踉跄着冲出班列,胸前的鹭鸶补子被冷汗浸透,贴在后背形如败叶。他“扑通”跪倒,额头重重磕在地上:“陛下!敌军势如破竹,我军兵力不足、西北王援兵不至……不如、不如开城投降,或许能保得满城百姓周全……”他的话音未落,殿下竟有半数官员轰然跪倒,此起彼伏的“请陛下投降”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,其中夹杂着嘤嘤的哭声,让皇帝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懦夫!”大皇子怒喝一声,腰间的羊脂玉双鱼佩“啪”地撞在腰带扣上。他跨步上前,怒目圆睁:“你们以为投降就能活命?看看三皇子的惨状!看看张勤峰将军的尸体!南夷和北荒何时对投降者开过恩?”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跪地的官员,却见许多人慌忙低头,唯有几个年迈的老臣与他对视,眼中满是苦涩。
太子站在御阶下,墨色锦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暗纹。他深吸一口气,朝皇帝拱手道:“父皇,南夷与北荒虽强,但未必没有转机。若我军固守都城,两军必合兵绞杀我们;若主动撤离,让其在都城交锋,以蛮族的猜忌本性,必生内讧。儿臣建议,即刻率军退守遂州城。那里扼守天险,易守难攻,可做长远之计。”
禁军统领毛怀之再次叩首:“太子殿下所言极是!末将愿率死士断后,确保陛下与诸位皇子安全转移!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,却在提到“安全转移”时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——他知道,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。
皇帝看着殿下的皇子们,目光在太子沉稳的面容、大皇子愤怒的眉眼间一一扫过,忽然想起他们幼年在御花园奔跑的模样。他喉头一紧,沙哑着嗓子道:“就依太子所言。毛统领,即刻整备兵马,一个时辰后出城。想投降的,现在就走,但永世不得入我大梁朝堂;愿随朕去遂州的,速去收拾——记住,轻装。”
官员们面面相觑,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。有人悄悄退出殿外,袍角扫过门槛时发出“簌簌”声;有人伏地痛哭,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;唯有几位肱骨之臣跨前一步,抱拳行礼,眼中闪烁着泪光。 待官员退尽,殿内只剩皇帝与五位皇子。皇帝扶着龙椅扶手缓缓起身,龙袍下摆拖过地面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像春蚕在啃食最后一片桑叶。
他走到皇子们中间,伸手抚过他们的发顶,指腹触到太子头顶的束发玉冠,心中一酸:“为父早已备下退路。御书房第四排书柜旁的青铜灯盏,左转三圈、右拧两圈,暗门自开。密道通向南锡城东,里面的珠宝足够你们一世安稳。出了密道,换作平民装束,雇辆马车去渝国常州,寻张旭阳,可让他为你们安排住处,姝儿与他关系匪浅,老六和老七也和他有旧,他定会照拂你们。”
“父皇为何不和我们一起走?”二皇子急道,眼中泛起泪光。
皇帝摇头,望向殿外如血的残阳:“朕若一走,军心尽散。带大军去遂州,能引开敌军主力。你们兄弟几个,务必同心同德,切不可学川国皇室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哽咽,伸手重重拍在大皇子肩头,“记住,进了密道,拉灭第三盏烛火,御书房就会坍塌。别回头,一直走下去。”
大皇子咬着牙,眼眶通红:“那母后和其他嫔妃,太子妃皇子妃……”
“只有你们能走!”皇帝突然提高声音,却在对上皇子们震惊的目光时,肩膀骤然垮下,“其余人等,随朕去遂州。再不走,就真的来不及了。” 皇子们沉默片刻,忽然齐刷刷跪下,额头触地时发出“咚”的闷响。大皇子抬起头时,脸上已满是泪痕。他们转身走向御书房,脚步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,像一串即将断裂的铜铃。
皇帝望着他们的背影,想起登基那日,也是这样的夕阳,将奉天殿的飞檐染成金色。如今,那抹金早已褪成铁锈色。殿外,北风卷着黄沙拍在琉璃瓦上,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号角声——那是北荒的铁骑在逼近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忽然想起初登皇位时的雄心壮志,如今却只剩一声长叹。转身望向龙椅后的“正大光明”匾额,忽然发现匾额上的金漆剥落了一角,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,像极了他千疮百孔的王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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