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光水映月当空,柔风倩影星指航。
江边徒步柳望景,枫叶飘零情不渝。
七夕鹊桥的幻影早已零落成尘,唯余夏至与霜降交汇处的心痕,洇染着亘古不褪的朱砂。此后每阵风过,皆挟忘川彼岸的冷雾;每片叶坠,俱裹长安城阙的残香。江滨石阶历经千年砥砺,其纹路俨然光阴凿刻的密文,今夜更承月华鎏银,恍若天梯——这青石板分明是时空的界碑,正以斑驳的肌理默诵着被江水浸透的往事。
江水在银晖中舒展为鲛人织就的云罗,波光间浮沉半轮碎璧,恰似瑶台倾覆的玉盏,酒浆便顺着水脉蜿蜒成倒悬的星汉。晚风掠过时,竟卷来三千载不散的桂魄——既有长安上巳节的甜腻,又含玉门关戍楼的冷冽,更糅合此刻霜鬓的幽芳,这般馥郁,较朱公笔下的荷风愈显七分缠绵。月色如鎏金漫洒,将岸上万物沁作羊脂,连顽石亦化作月宫坠落的明珠,泛着莹润的微芒。远山在雾霭中若隐若现,恰似未干的米家云山,晕染于天地之际。偶有银鳞破水,溅起的水晶在月光中划出彗尾般的弧光,坠入江心时迸裂万千星子,宛若天孙织机抛落的银梭。
此刻江水俨然凝固的时光长卷,每一道褶皱都封印着王朝的兴衰。月光下的石阶成为穿越生死的栈道,跃起的银鱼则是打破寂静的谶言。桂香从《山海经》的竹简中飘来,混着江水的湿气,在霜降的衣襟上结成透明的冰篆——那是所有未寄出的尺素,所有湮灭的誓言,所有在时间长河里浮沉的悲欢,最终都化作这夜风中的一粒晶尘,落在观者的睫羽间,成为千年一瞬的泪。
夏至牵着霜降的手,指尖缠着她裙裾上垂下的银线。那线绣在裙角的银河图里,此刻正随着步履轻轻扫过细沙,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闪闪烁烁的痕,像谁在沙滩上写了半阙未完的诗。每走一步,他们脚下的细沙便发出轻微的 “沙沙” 声,仿佛是沙子在低声诉说着他们的故事,又像是在为这美好的夜晚吟唱着一首无声的歌谣。偶尔,一只小螃蟹从沙洞里探出头来,好奇地张望着这对恋人,挥舞着细小的螯足,随后又迅速缩了回去,只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,如同给这沙滩盖了个俏皮的印章。
“你看那柳。” 霜降忽然驻足。岸边垂柳的枝条垂到水面,被月光镀成半透明的玉色,叶尖垂着的露水珠里,竟嵌着两颗挨得极近的星子,像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。她伸手去接那露珠,指尖刚触到凉意,露水便 “咚” 地坠入江里,惊起一圈涟漪,把水中的月影晃成碎金。那圈涟漪由小变大,逐渐扩散开来,仿佛是夜的心跳,一下一下,轻柔而又有力。周围的柳枝随风轻舞,枝条相互摩擦,发出 “簌簌” 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对恋人的相遇而欢呼,又像是在讲述着一段古老而又浪漫的传说。几片柳叶被风吹落,飘在水面上,如同小小的扁舟,载着月光驶向远方。
"可还记得曲江池畔的柳叶之露?"夏至的声音裹着水汽,在月光中晕开。他眼前浮起凌霜及笄那年的光景——少女着鹅黄襦裙立于垂杨之下,袖口金丝绣的春燕振翅欲飞,一滴露珠自柳梢滑落,坠在腕间羊脂玉镯上,竟将玉质映得透亮。彼时曲江两岸,牡丹灼灼,游人笑语与糖画甜香混作一团,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,勾勒出振翼的凤凰。而今江风乍起,恍惚间又闻得那熟悉的甜香,与远处传来的捣衣声交织成往事的余韵。
霜降的指尖悬在半空,忽觉一阵微痒。垂眸时,一枚枫叶正打着旋儿栖于掌心,叶脉间洇开的绯红,恰似眉心的朱砂痣,叶缘鎏金般的纹路,分明是岁月用秋风细细描摹的笔迹。"那年你许我,待枫叶染透终南……"她将叶片抵在鼻尖,凛冽的边关风雪霎时席卷而来——枯草与铁锈的气息中,还裹着未及融化的霜雪,以及那糖画凤凰的翅膀,尚待最后一缕糖丝的勾勒。
江心渔火明明灭灭,照得水面如碎镜铺陈。夏至忽然发现,霜降鬓角沾着片柳絮,在月色下白得刺眼,像极了曲江池畔未及拾起的糖画残渣。而那片枫叶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,叶尖的红渐渐洇开,仿佛终南积雪在缓缓消融。
“结果你先去了雁门关。” 夏至接过枫叶,用指腹摩挲着叶脉。那纹路纵横交错,倒像是张微型的边关地图,每一道脉络都仿佛是一条崎岖的行军路。“我在城楼上数过,枫叶落了七十三场,才等到你托人带回的那支断箭。” 夏至的声音低沉而又深情,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岁月的重量。他记得那些等待的日子里,每一场枫叶飘落,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叹息,他在城楼上望着远方,心中满是对凌霜的牵挂。城楼上的号角声在风中呜咽,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,城墙下的积雪被风吹得堆积起来,掩盖了过往的足迹。
风忽然紧了些,吹得柳丝乱舞,像是一群受惊的绿衣仙子。江面上飘来一缕琵琶声,碎得像被揉过的锦缎,却偏偏每个音符都裹着甜意,如同浸在蜜里一般。循声望去,韦斌的乌篷船正泊在不远处的水湾里,船头挂着盏走马灯,灯影里能看见晏婷抱着琵琶的剪影,邢洲正往炉上的酒壶里添桂花,金黄的花瓣落在酒壶上,又簌簌地滑落在船板上。那琵琶声如潺潺流水,在夜空中流淌,时而舒缓,时而急促,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,引得水中的鱼儿也探出头来倾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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