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起雁,” 霜降忽然停住脚步,抬眼望向南边的天际,一群飞鸟正缓缓掠过,影子投在雪地上,像有人用毛笔轻轻描了几笔,“晏娘昨天还说,雁是最念旧的鸟儿,南飞的时候总会留一只守巢,就算雪把巢埋了,也不肯离去。等到来年春天,飞走的雁群总会准时回来,这便是诗里说的‘轮回’意吧。”
晏娘是镇上的老人,守着一座老茶馆,见过的雁来雁往不知有多少,她说的话,总带着些时光沉淀的智慧。
夏至心头忽然一动,秋日用在枫叶苑老枫树下捡到的那支枫叶簪,还有昨夜梦里殇夏与凌霜的身影,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他望着霜降,见她睫毛上沾了细碎的雪沫,在阳光下闪着微光,竟与梦里枫下的凌霜有着几分相似的清丽。
“可不是轮回?你瞧这雪,落了化,化了又落;这枫树,红了又落,落了又红;连这雁群,走了归,归了又走,总记得自己的来路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雪落,“就像我们,不管在城里待了多久,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。”
说话间已到毓敏家门前,未等敲门,一股浓郁的羊肉汤香就从门缝里钻了出来,混着当归的药香和生姜的辛辣,让人刚进门就觉得浑身暖烘烘的。
韦斌正坐在桌边,手里握着个烧饼啃得掉渣,见他们进来,立刻放下烧饼喊:“可算来了!毓敏姐炖的这汤,简直是神仙味道,我喝一碗连骨头都想嚼碎了咽下去!” 他嘴角沾着油星子,脸颊鼓鼓的,活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,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毓敏系着蓝布围裙,从厨房里端着个粗陶砂锅出来,砂锅盖子一掀,腾腾的热气立刻涌了出来,汤在锅里 “咕嘟咕嘟” 地冒泡,浓稠的汤汁挂在锅壁上,迟迟不肯落下。
她随手撒了把翠绿的葱花,那些葱花浮在汤面上,倒像缀了些翡翠碎屑。“知道霜降身子弱,特意留了脱骨的羊肉,炖了一下午还加了红枣和枸杞,生姜也多放了些,喝了暖身子。” 她说话时眉眼弯弯的,声音像汤一样温润,让人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。
众人围坐桌边喝汤,羊肉炖得软烂,一抿就化,汤汁鲜得人舌尖发麻,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,很快就漫遍了四肢百骸。
邢洲放下碗,抹了抹嘴,用筷子指着窗外说:“后山的烟雨楼修好了,你们还不知道吧?盖的是江南的小青瓦,飞檐上的瑞兽都描了朱红鎏金,看着别提多气派了。昨天镇上的老先生还去摆了供桌‘开光’,说你早年常在那楼里写诗呢,夏至。”
“烟雨楼?” 夏至和霜降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—— 去年夏天的暴雨来得凶猛,把烟雨楼的飞檐冲塌了大半,楼里的桌椅也都浸了水,他们去看过一次,只觉得满目疮痍,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,竟已复了旧观。
“可不是修好了?我前天特意去瞧了瞧,楼前那棵老桂树居然还活着,我用指甲刮了刮树皮,里面全是青的,开春肯定能开花。” 邢洲夹了块萝卜放进嘴里,“咔嚓” 一声咬开,清甜的汁水立刻在嘴里散开,“那树可有年头了,听说你当年还在树下写过诗呢。”
正说着,门又被推开了,墨云疏抱着个画夹走了进来,画夹上沾着不少雪,边缘处还结了层薄冰。她拍了拍身上的雪,笑着说:“我刚在后山写生,听说你们在这儿喝汤,就赶紧过来了。那烟雨楼可真值得一画!以前破败的时候,像幅悲秋图,满眼都是萧瑟;如今青瓦覆雪,飞檐翘角,倒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,雪后初晴的光影落在上面,简直是老天爷送的礼物。”
“喝完汤我们就去看看!” 林悦立刻放下碗提议,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,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,连韦斌都忘了啃烧饼,连连点头说 “去去去”。
雪已经停了,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,洒下的光带着淡淡的暖意。一行人沿着山路上行,小路蜿蜒曲折,像一条沉睡的玉龙,藏在白茫茫的山林里。
松枝上积满了雪,沉甸甸地垂着,像擎着一团团白云,风一吹,雪沫就簌簌往下落,落在肩头,转瞬就化了。
林悦捡了根枯枝,时不时去敲路边的树枝,雪沫 “簌簌” 落下,像绽开的细小烟花,引得她咯咯直笑,那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,倒比鸟鸣更添几分生机。
走到半山腰,烟雨楼就遥遥在望了。青瓦白墙衬着皑皑白雪,愈发显得古朴雅致,飞檐斗拱像展翅欲飞的鸟儿,翅尖挑着细碎的雪,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雪雾。檐下的牡丹纹雀替、云纹斗拱都雕刻得极为精巧,连花瓣的纹路、云絮的褶皱都清晰可见,显然是花了心思的。楼前的老桂树秃着枝桠,像伸着的手臂,树下的雪地上有几串浅浅的脚印,想来是前几日有人来过。墨云疏一见到这景致,立刻打开画夹,炭笔在纸上 “沙沙” 作响,混着风声,倒像有人在低声吟哦:“这光影太妙了!飞檐的影子落在墙上,像不像展翅的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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