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庆十九年三月十一,卯时的露水还凝在林侯府梨树的花瓣上,白花花的梨花压弯了枝头,像给庭院覆了层碎玉。林晚晚盘腿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,怀里抱着个蓝边大海碗,正呼噜呼噜地喝着酸菜白肉炖粉条。酸溜溜的汤水汽混着五花肉的油香,在晨雾里漫开,连廊下挂着的鸟笼里,金丝雀都探着脑袋使劲儿啄笼子。
"小姐,您慢点儿喝,汤都溅到衣襟上了!"秋菊蹲在旁边,手里捧着个刚出锅的玉米饼子,饼子边缘还沾着滚烫的灶灰,"这酸菜还是去年您从东北捎来的种子,在咱侯府后园种了半亩地,炖上刚宰的黑毛猪五花肉,啧啧,香得嘞!"
"那是!"林晚晚抹了把沾着汤汁的嘴,筷子戳着碗里吸饱了肉汤的粉条,"跟你说秋菊,这玩意儿就得炖得烂乎,吸满了肉汁儿,咬一口能爆汁!在咱东北,冬天就着这玩意儿能吃三碗饭!"她话音刚落,忽听得月洞门外传来裙摆摩擦青石板的声响,抬头一瞅,只见林薇薇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,像根豆芽菜似的晃了进来。
林薇薇站在梨花树下,看着林晚晚抱着海碗狼吞虎咽的模样,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她昨儿个从白衣庵回来时,身上还带着庵里素斋的寡淡味儿,此刻被这酸菜白肉的香气一勾,胃里顿时饿得直反酸水。可她还是咬着牙,捏着嗓子开了口,声线细得像蚊蚋:"姐姐,妹妹……妹妹有件事想求您……"
林晚晚头也不抬,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塞进嘴里,油花顺着嘴角往下淌:"求我?是想求姐赏你碗酸菜汤喝,还是求姐帮你写封推荐信,去哪家富户当丫鬟啊?"
林薇薇脸色"唰"地白了,往前挪了两步,眼眶Instantly红得像兔子:"姐姐,母亲她……她被休了,如今妹妹无家可归,求姐姐念在……念在咱们姐妹一场,收留妹妹吧……"她说着,膝盖一软,"噗通"一声跪在地砖上,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,跟她娘柳氏装可怜时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"哎呦我去!"林晚晚吓得手一抖,海碗差点扣在腿上,滚烫的汤汁溅到脚踝,烫得她直咧嘴,"你这是干啥?姐这儿又不是观音庙,不用给我磕头!"她把碗往石桌上一放,蹭了蹭手,蹲到林薇薇面前,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,"我说妹妹,你这膝盖是安了弹簧吧?说跪就跪,跟你娘学的这套碰瓷儿本事,练得挺溜啊?"
林薇薇被戳得往后仰了仰,泪珠还挂在睫毛上,结结巴巴地说:"姐姐,以前都是妹妹不懂事,净给您添堵……妹妹知道错了,求姐姐大人有大量,就当可怜可怜妹妹吧……"
"可怜你?"林晚晚挑眉,绕着她走了一圈,故意把鞋底的泥蹭在她裙摆上,"姐可不敢可怜你。你娘临走前卷走了我三匹江南进贡的云锦,转手就卖了换钱,我还怕你把我后院那缸过冬的酸菜坛子偷去卖了呢!那可是姐从东北带回来的老坛子,腌出来的酸菜能酸掉牙!"
"我不会的!绝对不会!"林薇薇慌忙摆手,袖口露出半截冻得通红的手腕,"妹妹以后一定本本分分,给姐姐端茶倒水,洗衣做饭,绝不敢再有二心……"
"得了吧你!"林晚晚打断她,蹲下来掰着手指头数,"你那点心思,当姐看不明白?不就是瞅着你娘倒了,想赖在侯府不走,等着哪天再攀个高枝儿?我可告诉你,现在侯府是老夫人和姐说了算,老夫人昨儿个还说呢,看见你这张跟柳氏一个模子的脸就来气,让你趁早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!"
林薇薇哭得更凶了,肩膀一抽一抽的:"姐姐,我真的没地方去了……柳家的人说我是被休弃的庶女,败坏门风,连大门都不让我进……"
"哦?柳家都不肯收留你?"林晚晚故作惊讶,拍了拍她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,"那可真是太惨了!不过话说回来,你娘把柳家的脸都丢尽了,偷侯府的东西往娘家搬,人家不收留你也正常。"她忽然压低声音,凑近林薇薇耳边,"要不这样,姐给你指条明路?"
林薇薇猛地抬头,眼睛里燃起一丝希冀:"姐姐请说!"
"你看啊,"林晚晚掰着手指头,一脸"为你好"的表情,"第一条路,去城南乞丐巷蹲着,凭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儿,说不定能讨着俩冷窝头;第二条路,去城东绣坊做活,凭你跟你娘学的那手偷鸡摸狗的本事,顺点丝线布头卖,也能换俩钱;第三条路嘛……"她故意拖长语调,看着林薇薇煞白的脸,"哪儿来的回哪儿去,回白衣庵继续吃斋念佛,给你娘积点德,省得她下辈子投胎还当老虔婆,继续出来祸害人!"
林薇薇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,活像吞了只死苍蝇。秋菊在旁边憋笑憋得满脸通红,实在忍不住插了句:"小姐,您这主意可真是……妙啊!"
"那是!"林晚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,马尾辫扫过林薇薇的脸颊,"也不看看你家小姐我是谁?根正苗红的东北大妞,主意就是多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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