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庆十九年五月十一,辰时的日光像是融化的金子,透过靖王府正厅雕花窗棂的菱格,在青砖地上洇开层层叠叠的光斑。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颤,将细碎的声响筛进窗内,正撞上皮炕上海棠花样的红绸软垫上,林晚晚翘着的二郎腿轻轻一晃,棉裤角露出一截月白色里子,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里忽明忽暗。
她手里捧着个刚出锅的糖火烧,那饼子烤得外皮酥脆,层层起酥的边缘还沾着几粒白芝麻,咬开时滚烫的红糖浆顺着裂口淌出来,在她指尖烫出个亮晶晶的点儿。林晚晚"嘶溜"吸了口凉气,舌尖飞快舔过嘴角的糖渣,腮帮子鼓得像只储粮的松鼠,含糊不清地冲立在一旁的秋菊扬了扬下巴:"这火候才对嘛,昨儿那炉底火太急,糖心儿都糊巴了。"
秋菊垂手立在炕边,手里捧着个青花缠枝莲茶盏,见她吃得嘴角流油,连忙上前用帕子替她擦了擦:"我的小姐哟,您慢些吃,厨房里烙了整整一屉呢,没人跟您抢。"她眼瞅着林晚晚三两口吞完一个糖火烧,又伸手去够食盒里的第二个,那急切的模样,倒像是八辈子没吃过甜食似的。
"那哪儿行?"林晚晚咽下最后一口,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,棉袍上的盘扣都被撑得绷了起来,"这糖火烧就得趁热乎吃,跟咱东北的粘豆包一个理儿,凉了皮儿就硬邦邦的,嚼着跟啃树皮似的。对了秋菊,昨儿个我让灶上包的酸菜馅包子,好了没?"她说着,眼睛还瞟着食盒里油汪汪的糖火烧,手指头在炕桌上轻轻敲着,活像只等着投喂的猫儿。
"早就蒸好了,给您留着热气在蒸笼里呢。"秋菊说着便要转身去厨房,却被林晚晚一把叫住。只见她家小姐眼睛亮晶晶的,像落了两把碎星子,神秘兮兮地朝她招了招手,发髻上坠着的红玛瑙流苏随着动作晃悠,在晨光里划出一道细碎的红光。
"等等!"林晚晚压低了声音,凑到秋菊耳边,热气喷在她耳廓上,"姐今儿个有正事儿要办,比吃包子还重要的正事儿!"
"正事儿?"秋菊眨了眨眼,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那副"我有大计划"的表情,心里直犯嘀咕。自打这位姑奶奶嫁进靖王府,就没少整出些惊世骇俗的"正事儿"——上回说要教府里的鸽子叼手绢,结果鸽子全飞隔壁郡王府去了;再上回说要在花园里种东北的甜杆儿,刨坑的时候差点把老槐树的根给刨断了。
林晚晚见她一脸怀疑,故意清了清嗓子,坐直了身子,摆出副教书先生的架势:"姐要教大冰块说东北话!"
"噗嗤——"秋菊没忍住,笑出了声,手里的茶盏都晃了晃,险些洒出些水来,"小姐,您可别逗了,王爷那冰块脸,一天说不了十句话,能跟您学那带着土味儿的方言?昨儿个您让他说'好吃',他都能说成'尚可',跟个老学究似的。"
"咋不能?"林晚晚挑眉,两根手指头在炕桌上敲得"哒哒"响,"昨儿个在夜市,他瞅着那烤鱿鱼直咽口水,我教他说'贼好吃',他虽说是跟蚊子哼哼似的,那也开口了不是?"她越说越得意,干脆掰着手指头数起来,"上回府里炖酸菜白肉,他偷偷多吃了三碗,我问他香不香,他说'尚可',我非让他说'香得嘞',他最后不也说了?"
正说着,屏风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"笃笃"的声响,带着清晨露水的寒气一同涌了进来。林晚晚嘴里正叼着块刚掰下来的糖火烧边儿,抬眼就看见萧玦掀了软帘走进来。他今儿个穿了身石青色锦袍,领口袖口滚着银线暗纹,墨发用玉冠束起,只是鬓角似乎沾了些水汽,想来是刚从演武场回来。
萧玦一进门就看见炕上的林晚晚,嘴角沾着圈深褐色的糖渣,手里还攥着半个糖火烧,活像只偷吃东西被抓个正着的小兽。他无奈地摇了摇头,走上前想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污渍,指尖刚要碰到那点糖渣,林晚晚却像只受惊的麻雀似的往后一躲,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:
"大冰块,你来得正好!姐今儿个要教你说东北话,包教包会,不会不要钱!"
萧玦挑了挑眉,墨玉般的眸子落在她沾着糖渣的嘴角,又扫过炕桌上散落的芝麻,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:"又在偷吃什么?看这嘴角,跟小花猫似的。"
"啥叫偷吃啊,这叫品尝!"林晚晚把剩下的糖火烧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,随即坐直了身子,摆出副严师的模样,"别打岔,今儿个学句关键的,看好了啊,跟我念——'咋整'!"她特意把尾音拖得老长,舌尖顶着上颚,发出个带着卷舌音的调子。
"咋整?"萧玦跟着念了一遍,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,只是那字正腔圆的发音,硬生生把东北话念出了几分朝堂奏对的严谨味儿,尾音平直,毫无波澜。
"不对不对!"林晚晚摆手,急得从炕上蹦了下来,棉鞋踩在地上发出"噗噗"的声响,"你这发音不对,舌头得卷起来,不是念'咋整',是'咋——整——',中间得有个转音,跟咱东北人喊'二柱子'似的,得带点土味儿!"她说着,还特意伸长了舌头,演示卷舌的动作,逗得旁边的秋菊直捂嘴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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