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……用盾牌堵死了通路?”
吴三桂伸手摸了摸盾面,指尖触到冰冷的泥面,还有未砍断的枝干。
旁边的老卒裹紧了破棉袄,瓮声瓮气地说:
“那会儿,鞑子的骑兵就卡在这儿,被这些盾挡了三天三夜,愣是没往前挪一步。”
他转而去小境门,却无法通行,巨坑直接临着山峡,无路可行。
口内老卒搬来长梯,一行人终究到了小境门。
沙沟战场收拾还算干净,只是被冻结的沙泥颜色暗沉。
吴三桂没说话,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这样的沙泥像极了杏山沙地,那是五万汉家儿郎血肉染成的。
莫非这里也死了许多人?
翻山越岭往北面峡谷去时,路更难走了。
坡上的土层明显被翻动过,堆得足有一丈高,像道临时筑起的土墙。
风从峡谷里灌进来,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吴三桂蹲下身,抓起一把土,指缝里漏下的沙砾中,竟混着几块焦黑的碎屑。
“这儿炸过?”他问。
“炸得邪乎!”
老卒往峡谷深处指了指,
“听说那会儿天都是红的,鞑子的哭声在关里都能听见。”
老卒那时奉命领着归来的奴隶去怀化,这些不过是听来的。
再往东北走,沙沟尽头的峡谷被硬生生堵死了。
断木、石块、还有些看不清的杂物堆成一座小山,几个兵丁正拿着锄头挖掘;
刨开的泥土里,露出几具叠在一起的尸体,身上的皮甲还能看出是鞑靼的样式。
“挖到现在,底下全是这玩意儿,”
一个兵丁抹了把汗,
“估摸着没有五万,也有三万。”
吴三桂站在那座“尸骨塚”前,后背忽然渗出一层冷汗。
五万鞑靼骑兵,就这么被埋在了这峡谷里?
他想起自己在山海关的三万关卫,总觉得能挡得住鞑子,可现在看来,若是遇上这般打法,怕是连三天都撑不住。
“是谁指挥的?”
他声音有些发紧。
老卒挠了挠头:
“好像是皇帝的亲卫,高大人不给打听。”
“御马监?”
吴三桂咀嚼着这三个字。
既不是京营的将官,也不是边镇的总兵,就凭一群几千御马监亲卫,就能打赢了这场仗?
他忽然想起父亲吴襄的话——
“满朝文武都在保定府,谁也没见过这支部队”。
风卷着沙砾,打在他的甲胄上,发出叮叮当当的响。
吴三桂望着那片被翻动的土地,忽然明白了,不知李自成得了如何了得好处?
与八旗做了一场,惨烈之后是大明的背叛,天子亲军将归途堵死,他们不得不与八旗兵血拼而亡。
他呵呵笑着,崇祯身边居然有这样的军师,难怪父亲说这些时,在自家府邸还要顾左右而言低!
原来那个深居西苑的皇帝,手里藏着的东西,比他想象的还多,不禁身子有些发紧,回京而不面圣,那位会如何想?
沙沟里的风还在刮,卷起的尘土落在那座尸骨塚上,像是在为这场不知名的胜利,盖上一层沉默的印章。
崖顶的风像刀子,刮得人脸颊生疼。
吴三桂的亲兵们扒着岩石往下看,一个个张着嘴,半天合不拢——
那道堰塞的峡谷根本望不到头,断木、石块和层层叠叠的尸骸堆成了长堤,风一吹,隐约能看见堤下泛着黑的淤泥里,还嵌着马骨的碎片。
“十……十万人?”
一个亲兵结结巴巴地开口,声音都在抖。
他们跟着吴三桂在辽东打了十年仗,见过尸横遍野的战场,可从没见过这般景象——
不是厮杀后的狼藉,而是像被硬生生“吞没”了,连挣扎的痕迹都被压在底下。
吴三桂没说话,只是手指攥得发白。
松锦之战打了两年,二十多万条人命堆出来的惨烈,眼前这一处峡谷,竟像是要把那二十多年的血债都还清。
他想起刚才在沙沟里挖到的尸骨,想起那些焦黑的土层,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发凉——
这不是打仗,这是在填坑,用闯军的人命填。
“走北路。”
他忽然开口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
“去旧兴和城。”
亲兵们对视一眼,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忌惮,可没人敢反驳。
他们跟着吴三桂,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北路走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路边的树林里,时不时能看到挂在枝桠上的皮甲碎片,或是陷在雪地里的马蹄铁,有些马蹄铁上还缠着布条,看得出是仓皇逃窜时脱落的。
越往北走,景象越触目惊心。
一片开阔的雪原上,散落着数百辆被烧毁的马车,车厢里的粮草早已烧光,只剩下焦黑的木架,旁边倒着几具冻僵的尸体,看服饰是鞑子的后勤兵。
再往前走,一条结冰的河面上,冰层裂开的缝隙里,冻着数不清的人头,一个个瞪着眼睛,像是死前还在挣扎。
“这……这是被赶进河里冻死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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