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雨裹着寒意斜斜打下来,高起潜的布雨队却人人额角冒汗。
泥泞的土地被马蹄踩得稀烂,战马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半尺深的泥里,炮身一晃三摇。
“抬着走!”
高起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率先弯腰扶住炮架,队员们立刻跟上,肩并肩扛起冰冷的炮身,弹箱在背上硌出深深的印子。
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,冻得人骨头缝里发麻,可没人吭声——
比起让雨云落地,这点冷算什么?
他与卫长佑在田埂上碰过一面。
按职级,高起潜动动手指就能让对方立在原地回话,可卫长佑的眼睛只盯着远处的鸭群,话没说两句就要转身:
“高统领,失陪了,晚一步那批蛋怕是要泡在泥里了。”
高起潜望着他踉跄着追鸭子的背影,忽然觉得好笑——
这人对鸭蛋的上心,竟比见上官还甚。
后来亲眼见着泥潭里半埋的白蛋,才懂那份急切不是虚的:
稍不留神,一篮子蛋就可能烂在泥里。
晋中平原的百姓,是隔着窗纸感受这场救赎的。
若在九月,这样浩浩荡荡的布雨队和鸭群,早引得万人空巷。
可到了十一月中旬,寒风卷着冷雨抽打窗棂,家家户户都守在炕头,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;
老人们枯瘦的手抚过窗台上干裂的泥土,嘴里反复念叨:
“能撒谷了,能撒谷了。”
谁也没出来看一眼那些在雨里忙碌的身影,可灶台上新熬的米汤里,已悄悄多了一把舍不得吃的谷种。
没人知道,等来年新春土地解冻,他们会发现脚下的黑土竟变得油光发亮。
麻鸭们刨食时翻松了板结的土地,粪便混着雨水渗进土里,成了最好的肥料。
那些被养得油光水滑的麻鸭,颈子依旧短短的,身子却圆得像鼓起来的白布袋,远远望去真像一群肥鹅。
它们吃饱了虫卵,揣着一身厚膘,往草堆里一缩,便能暖暖和和熬过冬天。
高起潜翻看着民生功勋台的卷宗,眉头微蹙。
山西陕西的旱情解决,额定积分是一百分,可这分数拿得并不容易——
不是当下雨过天晴就算数,得等到来年开春,看土地是否真的复苏;
再过一年,瞧庄稼是否能稳稳扎根。
若是中间再闹旱,他们还得折返回来,重操旧业。
“蓄塘的位置,半点含糊不得。”
他对着水文图,指尖在静乐、交城的标记上重重一点。
找蓄塘队协商的事,得尽快提上日程,这些能存住水的池子,才是旱情不再反复的根本。
远处的雨还在下,敲打着帐篷顶,像在为这片土地的新生伴奏。
高起潜裹紧了衣襟,心里却亮堂得很:
眼下的辛苦不算什么,等到来年谷穗沉甸甸压弯了腰,才算真的成了。
卫长佑的鸭团与高起潜的增雨队,在功勋台的积分算法上大不相同。
卫长佑带着鸭群在山西灭蝗,算是临时指派的差事,任务一结,五十积分便稳稳落进账上。
他们本业还是养殖场的营生,平日里喂鸭、捡蛋、打理禽舍,积分得像攒米粒似的慢慢累积;
可这临时任务的“快钱”,足够把他们往二层功勋台推一把,至少能在功勋碑上多添几笔实在的事迹。
鸭群的下一站,瞧着是奔潞州去的。
巧的是,高起潜那边的雨带,正好有一股往潞州飘,他便索性先走一步,在潞州布下雨来,好让土地再润些,方便鸭群刨食虫卵。
算着日子,十二月中旬该转战平阳府,至于陕西的旱情,高起潜打算押到明年开春——
眼瞅着年关将近,他已打定主意,正月里定要回京城,安安稳稳过个年。
这盘算里藏着精细:
开春去陕西,正好赶在春耕前布雨;
等夏天到了,再折回山西,看看那些蓄塘修得如何,顺便盯着气候,该补雨时就补一场,务必把这好不容易稳住的湿润气侯攥牢了。
大明朝的正月,向来是桩大事。
宫里宫外,处处透着庄重。
天地坛的祭祀得提前备着,牛豕太牢、礼器仪仗,一样都含糊不得;
中都宗人府的人已在来京的路上,宗族祭祀的章程要商酌;
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儿们更是脚不沾地,写祝文、排仪轨,忙得像打转的陀螺。
在外公干的京官,谁不盼着赶在正月前回京?
手头的事能结的结,能托的托,哪怕往后多费些功夫,也得把正月的空当腾出来。
毕竟,这既是规矩,也是念想——
谁不想在年节里,沾沾宫里的喜气,听着钟鼓齐鸣,盼着来年风调雨顺呢?
高起潜望着渐暗的天色,心里已数着归期,只待潞州的雨落定,便整队回京去。
朱有建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正月日程,只觉得眼前发懵。
红帖上密密麻麻写着祭祀、朝会、宗亲宴饮,连时辰都掐得一分不差,他揉了揉眉心,实在想不通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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