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天河倒灌,狠狠砸在天穹城高耸的玄铁城垛上。雨水冲刷着暗沉砖石上凝结的深褐色血垢,汇成一条条蜿蜒的血溪,顺着古老的排水符纹注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地脉裂隙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湿土混合的腥气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城头值守的血刃卫身披沉重的墨鳞甲,雨水沿着冰冷甲片汇成细流,头盔下露出的眼神疲惫而警惕,死死盯着城外那片被雨幕吞噬、死寂得令人心悸的荒原——那里曾是古战场,如今是幽冥根须蠢蠢欲动的温床。
涵婓站在内城高耸的了望塔顶,未披蓑衣,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玄色统帅战袍,紧贴着她瘦削却绷紧如弓弦的肩背。帝兽“玄影”安静地伏在她脚边,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块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曜石,唯有那双熔金般的竖瞳,穿透雨帘,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军营。几处营房透出微弱摇曳的灯火,在狂风中飘摇不定,像随时会被扑灭的残喘灵魂。
“统帅,”副将雷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,带着粗粝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,“赤瞳的人还在军需处附近转悠,盯着我们运进去的那批‘寒晶砂’,眼神不善。”他递上一块干燥的布巾,涵婓没有接。
“让他们看,”涵婓的声音比雨更冷,目光依旧锁在下方,“血晶矿脉枯竭,幽冥寒铁熔炉却日夜不息…宫主需要寒晶砂来维持熔炉核心的温度,他赤瞳再狂,也不敢在明面上断了宫主的‘柴薪’。”她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石垛上划过一道水痕,那触感让她想起血灵宫秘典残页上某种粘腻符文的描绘。“城西,地字三号裂缝区,今日可有异动?”
雷烈摇头:“回报说一切如常,只有些微的地脉怨气逸散,净化法阵足以压制。倒是…”他犹豫了一下,“白羽统领半个时辰前独自去了那边巡查,说是…心绪不宁。”
涵婓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。白羽,宫主安插在她身边最深的钉子,却也是唯一让她感到一丝复杂的存在。她的“心绪不宁”,往往意味着某种被宫主意志扭曲的感应。
就在这时——
轰隆!!!
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,并非来自天穹的雷霆,而是从脚下大地深处猛烈拱起!整座天穹城,如同沉睡的巨兽被狠狠捅了一刀,发出痛苦而剧烈的痉挛。了望塔剧烈摇晃,塔顶悬挂的巨大青铜警钟疯狂自鸣,发出撕裂雨幕的刺耳悲音!玄影猛地昂起巨头,喉间发出低沉如闷雷的咆哮。
“地字三号区!”雷烈脸色骤变,嘶声吼道。
涵婓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,从塔顶直扑而下!玄影紧随其后,四足踏在湿滑的城砖上,却如履平地,庞大的身躯带起狂风,将密集的雨线都撞得粉碎。
城西,地字三号裂缝区。
这里原本是依着一条天然地裂建造的次级净化场,此刻却如同地狱的伤口被强行撕开!地面在恐怖的力量下隆起、撕裂,坚硬的符纹石板像脆弱的蛋壳般寸寸崩碎。一道长达数十丈、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狰狞地横陈在眼前,边缘还在不断崩塌扩大。刺鼻的、混杂着浓烈血腥与陈腐墓土的气息,如同实质的毒瘴,从裂缝深处狂涌而出,瞬间盖过了暴雨的气息。
先一步赶到的白羽,正站在距离裂缝边缘不足十丈的地方。她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软甲,但此刻那张清冷如月的脸上,血色褪尽,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无法掩饰的惊悸。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扣着腰间悬挂的一枚冰晶玉佩,玉佩正散发出微弱却急促的蓝光,疯狂闪烁。
吸引她目光,或者说死死攫住她灵魂的,是那裂缝中正汹涌而出的东西——
不是岩浆,不是浊气。
是血浆。
粘稠、暗红、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的血浆!如同一条从地心深处被挤压出的巨大血河,翻滚着、咆哮着,带着无数挣扎扭曲的气泡和难以名状的秽物碎块,从裂缝中喷涌而上,直冲数丈高的雨空!磅礴的雨势非但无法将其稀释冲散,反而像是给这血浆瀑布增添了无穷的动能。猩红的浪头拍打在残破的净化法阵残骸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滋滋”腐蚀声,腾起大股大股恶臭的暗红色烟雾。
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,在这翻涌奔腾的粘稠血浆表面,光影诡异地扭曲、聚合、流动!模糊的轮廓时隐时现,像是一场被鲜血浸泡的、无声而癫狂的皮影戏。刀光剑影的闪烁,扭曲人影的搏杀,绝望的肢体撕裂,建筑在血火中的崩塌…破碎而混乱的杀戮场景,如同沉渣泛起,在血浆的幕布上疯狂上演!
“退!所有人后退!结‘磐石’阵!”涵婓的厉喝穿透血浆喷涌的轰鸣和暴雨的喧嚣,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。她人已如鹰隼般落在白羽侧前方,玄影则低伏在她身侧,对着翻涌的血河发出威胁性的低吼,熔金瞳仁里映照着那片猩红的疯狂光影。
紧随而来的雷烈和精锐血刃卫反应极快,厚重的盾牌瞬间砸入泥泞的地面,彼此咬合,符文次第亮起,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幕在众人前方撑开,勉强抵挡住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浪和飞溅的炽热血点。血点砸在光幕上,发出“嗤嗤”的灼烧声,留下焦黑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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