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生和宣州城大多数平民一样,接收的消息都有一定的滞后性,毕竟他也是底层的一员,因此在得知这个人尽皆知的消息之后,并不觉得意外。
让他意外的是,燕军真的将屠戮百姓的暴行嫁祸给了齐伯侯,说不准烧毁村寨的也是他们,这招祸水东引,果然真的奏效了。
想到这里,余生若有所思,难怪入城以来,所有人都用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,原来是把他们当成了难民。
他想纠正这些错漏的信息,但转念一想,自己一介平民,说出来的话没有可信度,燕王残暴,齐伯侯同样惨无人道,这二人,讨伐谁都是为民除害。
现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,来到宣州城已经三天了,还没有找到长住的地方,客栈消费极高,相信再这样耽搁下去,定会流落街头,他皮糙肉厚倒是没什么,可师娘身子娇弱,绝不能让她陪自己睡大街。
谢小胖虽不善与人交际,却有一道拿手绝活,——做卤鸭。
因此在昨日下午,他便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活计,是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酱香卤鸭店帮忙打下手,老板见他做事利索,是个勤劳朴实的人,权衡利弊之后,同意将他留下。
原本一起的五个人,谢小胖幸运地率先有了归处,剩下的四个人找了一下午也没有寻到一份活计。
口干舌燥的刘大明蹲在地上发起了牢骚,看着街边那些摆残棋的大师,每隔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去挑战,然后赢了钱高高兴兴的走开,于是他开始抱怨世间不公,为什么有的人赚钱那么容易,有的人却连份辛苦的生计也无法谋取。
复杂情绪的交织,使得他开始簇拥到那名摆残棋老者的身旁。
就在这时,又来了新的挑战者,慷慨的掏出五百文发起挑战,很快便赢下此局,老者皱着苦涩的眉头,叹声赔付对方五百文,紧接着又开启下一局。
这次上场的是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,经过半盏茶的对弈时间,中年汉子又从老者那儿赢得八百文,接下来又有两三人上场,分别都从老者那儿赢了钱。
挑战者接连胜利,勾起了旁观者的信心,许多人都在暗自摸自己的钱袋,跃跃欲试,刘大明也不例外,他从兜里拿出一两银子,准备大显身手。
就在刚准备押注之时,余生将他拦住,然后用手指了指街角的巷子里。
那处正是刚才参与残棋挑战的五人,他们将刚才赢的钱交到另一陌生人手里,然后那人再把钱送回到老者手中。
这番操作下来,余生算是看明白了,所谓残棋,无非就是几人搭台演戏,烘托气氛,自你走近观看的那一幕起,便已成为他们的猎物。
看来想在这宣州城混口饭吃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想起吃饭,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,余生向左边的街面扫了一眼,有“满汉轩”,“巧食记”,“醉仙居”,“美味香遇”。
这些招牌看上去都很高端,铺面装修奢华雅致,是整条街道最抢眼的地方,而且出入的人群衣着华丽,一看就是有钱人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其他几人跟上,刘大明早已成了他的小迷弟,自然是无条件的紧随其后,张巧儿除了有些小心思之外,倒也乖巧,自打进程以来,怯懦懦的挽着相公胳膊,两人像粘在一起似的。
独留唐婉之怔在原地,因为她始终不敢相信,全身上下都凑不出一桌饭钱的四个人,敢去这种地方,看着远去的几人,踌躇片刻之后,她捏紧干瘪的钱袋子,无奈地跟了上去。
余生双手插兜,朝着醉仙居的方向走去,酒楼门口的迎宾小二早已龇着雪白的大牙,冲他微笑。
可就在对方弯腰行礼,说着欢迎贵客之时,他却与之擦肩而过,很自然的走进了隔壁一家不起眼的饺子店。
店小二一愣,笑意戛然而止,瞬间将脸拉了下来。
唐婉之终于松了一口气,紧拽着钱袋的手稍微放松了些。
而刘大明则是不甘地回头望了望那家豪华酒楼,像当初刚离家那般,一步三回头的与美好擦肩而过。
他们走进的这家小铺子很不起眼,招牌很小,而且陈旧不堪,黑色的招牌上面写了“陈记饺子”四个大字,而且在风霜的摧残下,字迹已经有些模糊,不仔细看,还以为是“东已饺子。”
几人各自点了碗饺子,黑瓷花边的碗盛放东西,让人看一眼就食欲大振,只是分量少了些,盖不住碗底。
余生数了数,只有六个,剩下的全是汤,面上飘着几粒葱花,如此算来,平均一文钱一个饺子,这老板真会做生意,一碗汤都要卖五文钱,不禁在心里暗自腹诽了几句。
唐婉之食量很小,自称不饿,六个饺子她分了一半给余生,却将自己碗里的汤喝的一干二净。
这些渺小的细节,粗心的人自是无法觉察,余生也不例外,孰不知这些经历,在将来某一刻突然想起之时,会像一把锋利的尖刃,反复凌迟他最痛的神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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