涂山璟将旨意轻轻叠起,声音温沉,
“眼下局势微妙,殿下在西炎根基未稳,总要多些防备。”
小夭直起身,望着药圃里那些被晨露打湿的当归,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人心深处盘桓的褶皱。
“防备?他防的从来不是什么有心人,是我心里那点不肯向着他的念头。”
她蹲下身,指尖抚过一株刚结了籽的紫苏,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,她还在清水镇的回春堂里,拿着它给老木解蟹毒。
那时多好,天大地大,她只需守着一方药炉,谁的江山谁的权谋,都与玟小六无关。
“王姬。”
苗圃不知何时站在药圃边,手里提着个食盒,见小夭神色落寞,语气软了几分,
“刚蒸了些山药糕,配着新沏的菊茶正好。”
小夭没回头,只低声道,
“你说,人为什么总要把简单的事弄复杂?我救个人,传点医术,怎么就成了他眼里的‘养虎为患’?”
苗圃把食盒放在凉棚的石桌上,轻声道,
“殿下要的是西炎的铁桶江山,容不得半点缝隙。可王姬你偏要在那缝隙里种药草,他自然会怕——怕那些草蔓延开来,遮了他的日月。”
小夭指尖的紫苏籽轻轻落在泥土里,像撒下一把无人知晓的叹息。
“遮了他的日月?我不过是想让那些见不到日月的人,能多口气喘罢了。”
苗圃揭开食盒,山药糕的甜香混着菊茶的清苦漫开来,倒让这深秋的药圃添了点烟火气。
“可在殿下眼里,这世间的事从来分亲疏、论阵营。辰荣山的人喘多了气,西炎的根基就像被虫蛀了般,总要让他不安的。”
小夭接过苗圃递来的山药糕,入口的清甜压不住心底的涩。
她眼底的那点怅然彻底散去,反倒燃起一簇执拗的火,像极了当年在回春堂,谁要是敢动老木他们一根手指头,她不顾一切也要跟人拼命的模样。
“虫蛀也好,不安也罢,与我何干?”
她抬眼望向辰荣山的方向,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云层,仿佛能触到那片山巅的风雪,
“我只知道,相柳在那里,辰荣的人在那里。他们是我想护着的人,就像当年护着回春堂的一草一木。”
涂山璟握着竹扇的手顿了顿,眼底掠过一丝了然,随即化为温和的纵容,
“要做什么,我都帮你。”
小夭把山药糕的碎屑拍落掌心,忽然笑出声,那笑声里带着点野气,像极了当年在清水镇捉弄人的玟小六。
她望着满园药草,目光像撒网般铺开,语气里藏着股按捺不住的劲儿,
“好戏才刚刚开始呢。”
涂山璟执扇的手停在半空,眸底漾起笑意,
“愿闻其详。”
小夭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,眼里的光忽然亮得惊人,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线头,
“西炎要文书,可皓翎不要啊。”
涂山璟折扇轻合,眸底闪过一丝明悟,顺着她的话往下接,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借道皓翎?”
“不止是借道。”
小夭弯腰从药圃里拔起一根蒲公英,对着阳光吹散白色的绒絮,看着它们乘着风往远处飘。
直到蒲公英的绒絮消失在云层里,小夭忽然收了笑,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叩,那点狡黠褪去,只剩不容错辨的笃定。
她没再往下说,只转头看向辰荣山的方向,目光穿透薄雾,像能直直钉进那片山峦的骨血里。
“有些事,说早了反倒碍眼。”
她抓起药锄,往药圃深处走,鞋尖碾过泥土里的紫苏籽,
“但你记住,辰荣山的药香,断不了。”
涂山璟看着她的背影,那身素布裙在满园青翠里,竟比任何旌旗都更有分量。
他忽然明白,小夭不是不说,是不必说——那眼神里的势在必得,早已胜过千言万语。
西炎王宫的青铜编钟忽然急促地响起,打破了议事殿内的沉寂。
内侍连滚带爬地闯进来,声音发颤,
“殿、殿下,皓翎神将蓐收带着使团,已至宫门外,说有国书要当众宣读!”
瑲玹捏着奏书的手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他早知皓翎不会坐视不理,却没料到来得这样快,这样直接。
“宣。”
他沉声道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只有眼底翻涌的暗流。
片刻后,蓐收身着银甲,肩披绯红披风,大步踏入议事殿。
他身后跟着四位捧着国书的使臣,文书卷轴上绣着皓翎独有的玄鸟图腾,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蓐收并未向瑲玹行君臣之礼,只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殿内文武百官,朗声道,
“奉皓翎王陛下旨意,特来向西炎国君及诸位大人宣告国书!”
他从使臣手中接过卷轴,展开的瞬间,玄鸟图腾仿佛活了过来。
蓐收的声音穿透殿宇,字字清晰如钟鸣:
“吾女小夭,系皓翎王室嫡脉,自降生之日便承王姬尊荣。纵历凡尘波折,此身份如日月昭昭,永世不改。西炎有西炎的法度,皓翎有皓翎的骨血——小夭在哪,皓翎的护持便在哪;谁若伤她分毫,便是与皓翎为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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