瑲玹立在殿中,指尖的玉屑早已被体温焐热,却硌得掌心生疼。
殿外的风卷着深秋的寒意灌进来,吹动案上那卷绣着玄鸟的国书,玄鸟的翅尾在烛火里明明灭灭,像极了小夭儿时在朝云峰山涧里捉过的燕尾蝶——看似柔弱,却总在他以为能攥住时,振翅飞进最难触及的云端。
他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,惊得阶下群臣纷纷抬头。
“玉山的天道,皓翎的铁骑……”
瑲玹缓缓拂去袍角的碎玉,语气竟平静得可怕,
“她倒是把能搬的靠山,都搬来了。”
赤水丰隆低声道,
“殿下,小夭姑娘既得皓翎与玉山护持,又对辰荣山执念颇深……不如暂避锋芒,许她……”
“许她什么?”
瑲玹打断他,目光扫过殿中悬挂的西炎舆图,指尖重重落在辰荣山的位置,
“许她在辰荣山立起药庐,让那些残部借着她的医术喘息,等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?”
话虽如此,他却缓缓坐回王座。
龙椅的冰凉透过玄色龙纹袍渗进来,让翻涌的怒意渐渐沉淀。
他想起小夭在药圃里说的话——“相柳在那里,辰荣的人在那里”,那语气里的执拗,像极了母亲当年护着他时,眼里不容错辩的坚定。
他忽然明白了。
从清水镇的玟小六到如今的皓翎王姬,小夭想要的从来不是江山权谋,而是一片能让她在意的人安稳活下去的方寸地。
当年是回春堂的老木、串子、麻子,如今是辰荣山的相柳与残部。
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,叩首道,
“殿下,老臣有一言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玱玹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的红血丝已淡去大半,
“讲。”
“小夭姑娘既为皓翎王姬,亦是殿下血脉亲妹,”
老臣声音虽抖,却字字恳切,
“若能立她为西炎王姬,再将辰荣山划为她的封地……一则全了殿下兄妹情谊,二则堵了皓翎与玉山的口,三则……辰荣山有了主,那些残部便成了王姬的属民,断不敢再行造次。”
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进静水,殿内顿时起了涟漪。
几位老臣纷纷附和,
“李大人所言极是!辰荣山本就是西炎疆土,封给王姬,名正言顺!”
“如此一来,小夭姑娘既有了西炎身份,行事自会顾及几分,总好过让她借着皓翎的势与殿下离心!”
瑲玹沉默着,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。
他怎会不懂这提议的精妙——用一个王姬的头衔,一块看似无用的封地,将小夭牢牢绑在西炎的战车上。
辰荣山成了她的封地,她便再也不能只当旁观者,那些残部的一举一动,都成了她的责任。
可他也清楚,小夭要的从不是什么王姬头衔,而是辰荣山的安宁。
这看似两全其美的法子,实则是给她套了个更紧的枷锁。
“立王姬,划封地……”
瑲玹缓缓起身,目光扫过殿内群臣,
“你们倒会给她体面。”
他走到那卷绣着玄鸟的国书前,指尖拂过冰冷的丝线,
“皓翎说她是皓翎的王姬,玉山说她是顺天道的医者,如今你们说,她该是西炎的王姬。”
他忽然笑了,笑意却未达眼底,
“你们可知,她最恨的就是这些身份枷锁?当年在清水镇,她不过是个叫玟小六的医者,那时的她,比谁都快活。”
老臣们面面相觑,不知殿下这话是赞同还是反对。
瑲玹却转过身,语气骤然坚定,
“传我令,拟旨。”
群臣精神一振,屏息静听。
“册封小夭为西炎大王姬,享王室嫡脉礼遇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投向辰荣山的方向,
“将辰荣山全域划为大王姬封地,许她自行治理,西炎王室不加干涉。”
殿内一片寂静,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。
谁也没想到,殿下不仅同意了,竟还许了小夭“自行治理”的权柄,这几乎是将辰荣山彻底交给了她。
“殿下!”
那武将再次叩首,声音急得发颤,
“辰荣山地势险要,若全由王姬自行治理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
瑲玹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
“她若治不好,是她的事;她若治得好,让那些残部安分度日,于西炎而言,又何尝不是好事?”
他走到殿门口,望着天边掠过的雁群,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,
“她想要辰荣山,我便给她。只是别忘了,封地终究是西炎的土地,王姬终究是西炎的血脉。”
群臣这才恍然大悟——殿下这是以退为进。给了小夭想要的,却也让她成了西炎的“自己人”,往后无论她做什么,都再难脱离西炎的牵绊。
三日后,西炎的册封旨意送到药圃时,小夭正在给一株濒死的灵芝换土。
涂山璟接过明黄的卷轴,温声道,
“瑲玹倒是……给足了你面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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