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柳的指尖在石榻边缘轻轻叩了叩,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。
晨光漫过他银白的发梢,将那抹常年不散的冷意融得淡了些,他望着天边渐亮的云海,过了许久才低声道,
“没有什么‘要是’。”
小夭的手指松了松,却没放开他的袖口,只把脸往被褥里埋得更深些,声音闷闷的,
“我知道。可有时候还是会想……”
想回春堂门口的歪脖子树,想老木煨的药香,想串子和麻子吵吵嚷嚷的日子,想那个总在月夜来捣乱的九头妖,明明一身寒气,却会在她伤心难过时,别扭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小六。
相柳忽然反手握住小夭的手腕。
他的掌心依旧微凉,却比刚才攥着她时松缓了许多,指尖甚至带着点无意识的轻颤。
小夭抬头时,正撞见相柳转过来的目光,墨瞳里盛着晨光,竟比往日柔和了百倍,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终于开始融化。
“留在清水镇,”
他顿了顿,喉结轻轻滚动,
“你还是那个怕被抛弃的玟小六,我还是那个被世人称为魔头的九头妖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点斩钉截铁的清醒,
“该来的,躲不掉。”
小夭的睫毛颤了颤,有水光落下来,砸在相柳的手背上,像颗冰凉的星子。
相柳的指尖猛地缩了缩,却没松开她,只是低头望着那滴很快晕开的水痕,忽然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顶。
他的动作生涩得很,指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僵硬,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。
银白的发丝垂下来,扫过小夭的脸颊,带着晨露的清润。
“可你现在是小夭,”
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,
“是皓翎的王姬,甚至是西炎的王姬,是能自己选路的小夭。”
小夭忽然往他怀里蹭了蹭,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,把脸埋在他胸前,闷闷地说,
“选什么路,都得一个人走吗?”
相柳的手顿在小夭的发顶,指腹碾过她柔软的发丝,那点生涩渐渐褪去,染上些微不可察的纵容。
他低头时,银白的发梢垂落,扫在小夭的颈侧,像凉丝丝的雨丝,却烫得小夭心尖发颤。
“你明知道答案。”
相柳的声音从胸腔传来,带着点被闷住的低哑,指尖却悄悄收紧,将小夭往怀里带了带。
小夭却不依,偏头在相柳的衣襟上蹭了蹭,把那点水光蹭在他素白的衣料上,声音黏糊糊的,像幼时赖在阿娘身边要糖吃的模样,
“我就要听你说。”
她抬起头,眼底还蒙着层水汽,睫毛湿漉漉地颤着,望进相柳墨色的瞳仁里。
晨光漫进来,把小夭眼里的执拗照得分明——那不是不信,是怕,是想把这片刻的暖,像揣着炭火似的,反复焐热了记在心里。
相柳望着小夭的这副模样,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半晌才低低地笑了声。
那笑声很轻,带着点无奈,又藏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。
他抬手,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意,指尖的微凉触得她瑟缩了下,却没躲开。
“不是。”
相柳一字一顿地说,目光定在小夭脸上,没半分闪躲。
小夭的睫毛又颤了颤,却没再掉泪,只是往相柳怀里又钻了钻,把耳朵贴在他心口。
隔着薄薄的衣料,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,一下,又一下,像敲在最安稳的鼓点上。
“那你会一直在吗?”
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,像怕惊扰了什么,
“像在清水镇时那样,我回头,你就在。”
相柳的动作僵了僵,指尖掐进了自己的掌心。
晨光爬上他的侧脸,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可声音却依旧平稳,甚至比刚才更柔了些,
“只要你想,我就在。”
他没说永远,也没说日后,只说“只要你想”。
可小夭懂了。
她忽然笑了,把脸埋在相柳胸前,肩膀轻轻耸动着,不知是哭还是笑。
相柳低头时,鼻尖蹭到小夭的发心,带着点草木的清苦气息,
“我教你射箭,是让你有自保的能力;予你精血,是让你能在深海来去自如;护你周全,是……”
他顿住了,后面的话咽回了喉咙里,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,落在她发间,
“总之,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小夭猛地抬头,撞进相柳眼底那片柔软的晨光里。
他的耳根又红了,却没别过脸,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,墨瞳里的冰霜彻底化开,漾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,像春雪初融的溪流,清浅却滚烫。
天边的云海彻底被染成了金红色,第一缕朝阳跃出云层,恰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相柳的指尖微凉,小夭的掌心温热,不知是谁先动了动,指尖便紧紧缠在了一起。
“相柳,”
小夭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,却亮得像朝阳,
“桃花开了……”
她没说下去,可相柳懂了。
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,忽然极轻地笑了笑,那笑容很浅,却像瞬间点亮了整个小月顶,连带着崖下的云海都染上了暖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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