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阵由小通讯兵“听”到、被李云龙顺势用来激励士气的“号声”,如同投入枯井的一颗石子,激起的涟漪在短暂的激昂后,很快便被更深沉的现实所吞噬。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中缓慢爬行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拉扯着所有人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。午后,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压得更低,光线晦暗,寒风重新刮起,卷起地表的浮雪,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沙粒。
预想中美军因“援军将至”而发起的疯狂进攻并未立刻到来。山下敌军阵地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沉寂,只有零星几声冷枪和偶尔低空掠过的侦察机引擎轰鸣,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。这种沉默,反而比枪林弹雨更让人心头压着一块巨石。战士们趴在战壕里,手指冻得几乎粘在冰冷的枪身上,眼睛死死盯着山下任何一丝异动,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严寒,让很多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,那是体力与热量濒临耗尽的征兆。
李云龙背靠着冰冷的战壕壁,尽量不让那条伤腿承重。卫生员用最后一点纱布和木片进行的固定效果有限,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。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,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。美国人到底在等什么?是在调集更强大的火力?还是在酝酿更阴险的招数?或者,他们真的被那并不存在的“号声”唬住了,在犹豫观望?
“师长,你看……”趴在观察位的王根生突然低声叫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李云龙挣扎着挪过去,接过王根生递来的望远镜——那是昨夜突击行动中唯一缴获的、还算完好的装备,一只美制的M3望远镜。镜筒冰凉刺骨。
透过望远镜,山下美军阵地的细节清晰了一些。可以看到一些美军士兵正在活动,但并非进攻前的集结,而是在……加固工事?他们在用沙袋和木材加固一些前沿的机枪巢和迫击炮阵地,甚至看到有工兵在铺设蛇腹形铁丝网。更远处,似乎有卡车在拖拽着什么重装备,但因为距离和地形阻挡,看不真切。
“妈的……他们不是在准备进攻……”李云龙放下望远镜,眉头死死锁紧,“他们像是在……构建防御阵地?”
这个判断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错愕。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,面对一支弹尽粮绝、伤亡惨重的残军,不急于发动最后一击,反而转攻为守?
“难道……难道兄弟部队真的……”邢志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,声音虚弱得像游丝,独眼中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。他被卫生员用抢来的药品处理过后,状态似乎稳定了一点点。
李云龙摇了摇头,脸色凝重:“不像。如果是大部队反攻,动静绝不会这么小,美国人也不会是这种反应。你看他们构筑工事的架势,不像是仓促防御,倒像是……要长期围困?”
长期围困?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所有人的心。以他们目前的状态,别说长期,就算再围困一天,不,甚至几个小时,恐怕都不用敌人进攻,严寒和伤病就能自行瓦解这支队伍。
“狗日的……好毒的心思……”刘满仓抱着机枪,啐了一口。他明白了,美国人是想用最小的代价,活活耗死他们。不进攻,就不会承受伤亡,只需要远远地围着,看着这座冰封的高地变成一座寂静的坟墓。
这种战术上的突然转变,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。原本鼓起的决死一战的勇气,在这种无声的、缓慢的窒息感面前,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无处着力,反而滋生更深的无力和绝望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寒风像钝刀子割肉,一点点带走体温。分到的那点食物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,饥饿感重新如同火烧般灼痛着胃壁。几个重伤员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,最终彻底沉寂下去,卫生员默默地过去检查,然后摇了摇头。
小通讯兵依旧执着地守在电台旁,耳机紧贴着他那冻伤的耳朵,但脸上先前那种激动和坚信已经渐渐被迷茫和困惑取代。他再也捕捉不到任何遥远的“号声”,只有一片死寂的静电杂音。
失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阵地上无声地蔓延。没有人抱怨,但一种更深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。连李云龙自己,心头也第一次真正泛起了浓重的、化不开的阴霾。他那些来自未来的知识碎片,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冷酷的围困战术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战神难驱饥寒之兵。
就在士气低落至冰点时,天空再次传来了飞机的轰鸣。不是之前的战斗机,也不是运输机,而是几架体型更小、速度更慢的联络机或观测机。它们在高地上空不紧不慢地盘旋着,飞得很低,甚至能看清飞行员的身影。
突然,从这些飞机上,又抛洒下大量的白色纸片。新的传单。
一张传单飘飘悠悠,正好落在李云龙脚边。他捡起来。上面的内容变了。不再是一味的劝降和利诱,而是印着一份粗糙但清晰的地图——正是以无名高地为中心的区域地图!地图上,用醒目的红色箭头标注了数个方向,旁边用中英文写着“联合国军强大装甲集群已完成合围”、“所有退路已被切断”。而在无名高地的位置,则画上了一个巨大的、血红色的叉号!传单背面,用更大的字体写着:“最后通牒:三小时内无条件投降。否则,毁灭性炮火将彻底抹平该区域。勿谓言之不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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