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门缓缓打开,门缝里漏出的冷风带着浓重的尸臭。汉军的"羽林骑"立刻围上来,他们的马靴上结着冰碴,靴筒里露出的皮肤黧黑粗糙,脚踝处缠着汉人儿童的头发——这是汉赵士兵的"护身符"。
羊车在汉军阵列中穿行,我听见有人用匈奴语哄笑,有人用汉语咒骂。忽然有个满脸刀疤的骑兵纵马靠近,他探身扯下我冠冕上的珠旒,珠子滚落在地,被后边的马蹄碾成齑粉。赵安想伸手去捡,却被对方用马鞭抽得满脸是血。
刘曜的帅帐前,跪着十几个被剥去上衣的晋臣,他们后背上的鞭痕还在渗血——那是索綝派去求和的使节。帐中传来烤肉的香气,混着浓重的酒气,我胃里一阵翻涌,却吐不出任何东西,只有酸水从喉管倒灌进鼻腔。
"晋家小儿,可算来了。"
帐中炭火噼啪作响,刘曜踞坐在胡床上,他的铠甲上嵌着宝石,腰间悬着的长剑剑柄雕着狰狞的狼头。我看见他案几上摆着个银盘,里面盛着还在冒热气的肉块,旁边放着半只人耳——那耳垂上的朱砂痣,竟与我昨日见过的某个宫女相似。
"跪下。"刘曜的声音像块生铁。
我攥紧拳头,指甲刺进掌心。羊车旁的赵安忽然扑通跪下,额头磕在冻土上:"请汉王饶陛下一命......"话未说完,便被汉军士兵一脚踹飞,脑袋撞在帅帐立柱上,血花溅在刘曜的靴面上。
"你看,你的奴才比你识趣。"刘曜笑着拈起一块肉,油脂从指缝间滴在狼头剑柄上,"知道这是什么吗?你那位索将军的小妾,滋味不错。"
帐外传来马匹的嘶鸣,我忽然想起洛阳陷落后,父亲带着我突围时,他的战马被流箭射中眼睛,却依然驮着我们跑了三里地。此刻,我腰间的玉带钩硌得生疼,那是父亲最后一次为我系腰带时的力度,他说"记住,你是司马家的子孙"。
"我不降。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,却比三年前登基时清亮。
刘曜挑眉,手中肉块啪嗒掉在地上。帐中瞬间安静,只有炭火爆裂声格外刺耳。忽然,他爆发出一阵狂笑,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:"好个硬骨头!来人,把晋家天子的舌头割下来,让他看看自己能硬到几时!"
汉军士兵冲上来时,我闭上眼。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,却听见麹允的怒吼:"谁敢动陛下!"我睁眼,看见他带着十几个亲卫撞破帐门,铠甲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滴,显然刚从城头厮杀而来。
"麹允,你找死!"刘曜拔剑出鞘,寒光映出麹允脸上的决绝。这个曾被索綝嘲笑为"腐儒"的将军,此刻像头濒死的猛虎,手中长剑扫过,已有三名汉军倒地。
"陛下快走!"麹允的剑刃抵住刘曜咽喉,"末将......末将护您突围......"话未说完,一支冷箭从帐后射来,正中他心口。我看见他眼中的光骤然熄灭,身体像片破布般倒下,手中剑却依然指着刘曜,仿佛要在死前刻下最后一道血痕。
帐外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,是索綝的援军?不,那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悲号,是长安百姓在劫后余生的疯狂。我踉跄着跑出帅帐,眼前景象让我瞳孔骤缩——汉军正在屠城,火光中,男女老幼被驱赶着走向事先挖好的万人坑,孩童的哭喊声中,刽子手的屠刀起起落落,像在收割一片成熟的麦田。
"现在降吗?"刘曜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,他身上的烤肉味混着血腥味,令人作呕。远处,宣平门方向燃起冲天大火,那是索綝的府邸,看来他终于点燃了囤积的粮食——与其留给汉军,不如让它们随西晋一起化作灰烬。
我解下腰间玉带钩,放在掌心摩挲。羊车旁的瘦羊忽然发出哀鸣,它大概也知道,这是最后一次为司马氏拉车了。建兴四年十月十一日,长安的月亮格外惨白,它照在我素白的丧服上,照在麹允渐渐冰冷的尸体上,照在汉军士兵扬起的尘埃里,那尘埃中,有太康年间的麦香,有洛阳宫的铜铃声,还有无数再也无法兑现的"万岁"山呼。
"传朕旨意,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千年风沙,"开城投降。"
羊车缓缓转向,车轮碾过一具孩童尸体,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黑的饼子。赵安的尸体躺在不远处,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,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。汉军阵列中,有人开始唱起匈奴的战歌,那曲调苍凉悲怆,竟与长安百姓哭丧时的调子隐约相合。
长安城在身后崩塌,像一幅被雨水浸透的古画,墨色晕染间,我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在宣平门铜驼巷里蹒跚,看见父皇马车上飘落的玉佩,看见麹允铠甲上的骷髅护身符,看见赵安后颈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这些碎片最终聚成一团火焰,在历史的暗夜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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