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静静地漂浮在那里,身上再无半分怨毒与戾气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茫然。他空洞的目光,没有看我,而是痴痴地、无比眷恋地望向乱葬岗边缘,那座孤零零的新坟的方向。
执念!他的执念根源!
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,挣扎着站起身,一步步,踉跄着走向那个茫然的青年矿工虚影。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泥土和散落的白骨上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在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,我停下了脚步。体内残存的道炁艰难地凝聚,双手再次结印,不再是攻击性的符咒,而是《玄冥录》中最为柔和、最能安抚亡魂的“安魂定魄印”。指尖流淌出温润清和的淡白色光晕,如同月华般轻柔地洒向那茫然的虚影。
“尘归尘,土归土…”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,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平静和悲悯,“阴阳有序,生死有途…放下执念…归去吧…”
随着安魂印的光晕笼罩,那矿工青年茫然的虚影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。他呆滞的目光终于从新坟的方向缓缓移开,落在了我的身上。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、眷恋,还有一丝…终于得以解脱的释然。
他虚幻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,似乎在诉说着什么。没有声音,但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,带着无尽的遗憾和牵挂,直接传入我的脑海:
“秀…秀…对不起…矿…矿塌了…我…回不来了…不能…娶你了…”
秀?是他未过门的妻子?葬在那座新坟里?
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。原来如此!原来这滔天的怨气,这执念化形的“鬼娶亲”,竟是源于一场矿难!源于一个矿工青年对未婚妻至死未渝的承诺和无法归来的无尽遗憾!那怨毒,那戾气,那索命的“迎亲”,不过是一个被生死阻隔、被绝望扭曲的痴心灵魂,在无尽黑暗中发出的、最凄厉的悲鸣!
“我…知道…” 我喉咙发紧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手中的安魂印光芒更加柔和,“她…一定在等你…安心…去吧…”
那矿工青年的虚影,在安魂印的柔光中,如同被暖阳融化的冰雪,身影变得越来越淡,越来越透明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新坟,眼神中充满了不舍,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释怀的平静。最终,那淡薄的虚影化作点点微弱的、带着解脱气息的白色光点,如同夏夜的萤火虫,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之中。
随着他灵魂的彻底消散,笼罩整个乱葬岗的最后一丝阴寒怨气也彻底消失。空气重新恢复了冬夜应有的清冷,虽然依旧寒冷,却不再有那种渗入骨髓的粘稠和绝望。
结束了。
我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晃,重重地跌坐在地上。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口,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块从嘴角涌出。强行催动引雷符雏形的反噬和左臂阴毒的反扑,如同两条毒蛇,疯狂地啃噬着我的身体和意志。丹田空空如也,经脉火烧火燎,连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。
然而,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在心中激荡!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,不是胜利的狂喜,而是一种…沉甸甸的、带着悲悯的明悟和…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感!
我做到了!
没有依靠爷爷!没有依靠任何人!独自面对凶戾滔天的怨灵!冷静判断,运用所学!符箓!法咒!阵法(虽然没用到)!甚至借助鬼玺的波动引导,以残缺雷符强行破邪!最后,以安魂咒化解执念,助其解脱!
从诱敌、防御、反击、到最后的安抚超度!每一步,都是我自己走过来的!每一次抉择,都是我自己的意志!
月光穿过稀疏的云层,清冷地洒在我身上,也照亮了周围一片狼藉的乱葬岗。碎裂的墓碑,崩裂的怪石,焦黑的地面…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激战的惨烈。
我挣扎着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从布包里摸出那瓶温补元气的药丸,颤抖着倒出两颗塞进嘴里。苦涩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在口中化开,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流,勉强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剧痛。
目光扫过鬼新郎消散的地方,那里,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反光?
我强撑着爬过去,在冰冷的泥土里摸索。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。
捡起来,借着月光看去。
是一枚戒指。
一枚极其简陋、甚至有些粗糙的铁戒指。上面没有任何花纹,只有岁月和泥土留下的斑驳痕迹。戒指内侧,似乎用极其细微的刻痕,刻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字:秀、山。
秀…山…是那矿工青年和他未婚妻的名字吗?这是他至死都紧握的、未能送出的承诺?
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鼻尖。我将这枚冰冷的铁戒指紧紧攥在手心,那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灵魂消散前的最后一丝余温。
背靠着冰冷的怪石残骸,我仰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辰。身体的剧痛依旧清晰,但胸腔里那股渴望证明的火焰,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、如此刻般坚定地燃烧着!
叶宿尘,你做到了。
这独自踏出的第一步,这血与痛换来的胜利,这化解怨念、超度亡魂的明悟…是真正成长的开始!前方的路依旧凶险,豺狼环伺,但此刻的我,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爷爷羽翼下的“鬼娃”!
我挣扎着站起身,将染血的嘴角狠狠擦去,将那枚冰冷的铁戒指小心地收进布包最深处。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新坟,转身,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,一步一步,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,朝着叶家沟的方向,踏上了归途。
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身后那片重归死寂的乱葬岗上,如同一个孤独却倔强的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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