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帐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李显扬和周虎离去的脚步声,在空旷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沉重。
李琼依旧站在那副巨大的北疆舆图前。
他的手指,在那三座孤零零的要塞上,一遍又一遍地,缓缓划过。
仿佛要将这片绝地的每一寸土地,都刻进自己的骨头里。
突围?
他脑海中,闪过无数条路线。
向东,是蛮夷骑兵的巡逻重地,一马平川,无险可守,冲出去就是活靶子。
向西,山路崎岖,倒是可以拖延,但大军行进缓慢,不出三日,就会被蛮夷的斥候咬住,然后被大军慢慢耗死。
正面硬冲?
冲过那十万铁骑的封锁,再游过冰冷刺骨的河水?
那是痴人说梦。
每一个念头升起,又被他自己迅速掐灭。
每一条看似是生路的方向,仔细推演下去,最终都通向同一个结果。
死亡。
这是一张天罗地网,一张由朝廷和蛮夷联手织就的,毫无破绽的死亡之网。
而他,和他的三万兄弟,就是网里的鱼。
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张网,一点一点地收紧,直到将他们勒得粉身碎骨。
李琼闭上了眼睛。
胸口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狂怒和杀意,此刻仿佛退潮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。
他不是神,他也会累,他也会绝望。
就在这时,帐帘被轻轻掀开。
李显扬走了进来。
他看着李琼那如同雕塑般,一动不动的背影,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决然。
他走到李琼身后三步处,停下。
然后,他那只完好的右臂,猛地捶向自己的胸甲。
“元帅!”
李显扬的声音,沙哑,却坚定。
李琼没有回头。
“什么事?”
“元帅,不能再等了。”
李显扬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。
“我虎贲军,还剩下三千六百名弟兄,都是当初跟着老侯爷,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硬骨头。”
“我们不怕死。”他的声音,开始变得激动。
“今夜三更,我带他们,冲击阿古拉的公主金帐!”
“我们给你,给剩下的弟兄们,杀出一条血路!”
“你带着他们,趁乱从西边过河!”
“只要元帅你还活着,我们镇北军的魂,就还在!”
“只要你活着,就能为我们,为老侯爷,为镇北侯报仇!”
李显扬的声音,在空旷的大帐里,回荡不休。
每一个字,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每一个字,都带着血的味道。
然而,李琼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等他说完,帐内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许久,李琼才缓缓转过身。
他的脸上,没有任何感动,甚至没有任何表情。
只有一片,比帐外的寒风,还要冷的漠然。
“说完了?”
李显-扬一愣。
李琼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问道。
“你的意思是,让我李琼,踩着上万兄弟的尸骨,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,逃回关内去?”
“然后,听着别人称赞我忍辱负重,顾全大局?”
李显扬的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李琼的眼神,陡然变得锐利,像两把刀子,直直插进李显扬的心里。
“显扬,你看着我的眼睛。”
“你告诉我,我爷爷破军星李烈,他会这么做吗?”
“我爹镇北侯李玄策,他会这么做吗?”
李显扬的头,缓缓低了下去。
他那只独臂,无力地垂着。
“我李琼,是李家的种。”
李琼的声音不大,却掷地有声。
“我带你们三万人过了河,就没想过,自己一个人回去!”
他猛地一拳,砸在身旁的舆图上。
“这片草原,想埋我们三万镇北军的骨头,还没那么容易!”
“想让我李琼的兄弟们,给我当垫脚石,她阿古拉不配,他曹嵩,更不配!”
李琼的眼中,那熄灭的火焰,重新燃起。
比之前,更加疯狂,更加炽烈!
“传令下去。”
“从今天起,全军将士,每日只食一餐!”
“省下来的粮草,全部喂给战马!”
李显扬猛地抬头,满脸震惊。
“元帅,你这是?”
杀马果腹,是为了活命。
可现在不光不杀马,还要把人吃的粮食,省下来喂马?
这是什么道理!
李琼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。
“她阿古拉,不是想看我们内讧,看我们活活饿死,变成病狗吗?”
“她不是想用最小的代价,来收割我们吗?”
“我偏不让她如愿!”
“我要让她看看,什么才叫被逼到绝路的困兽!”
“什么才叫真正的镇北军!”
李琼的目光,重新落回了舆图上。
这一次,他的眼神,不再是迷茫和绝望。
而是一种,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。
“要么三万人,一起杀出一条生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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