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如刀,刮过铁灰色的天空,卷起雪沫和沙砾,狠狠抽打在虎纹大帐厚重的毡壁上,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呜咽,仿佛无数饿狼在黑暗中焦躁徘徊。帐内,拓跋野粗粝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柄青黑色的新月弯匕,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厚茧里。幽暗的刃光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,无声地吞吐着致命的诱惑与杀机,也映亮了他铜铃大眼中翻涌的贪婪与挣扎。
马岱保持着躬身献帛的姿态,目光低垂,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却牢牢锁在拓跋野那只指节发白的手上。那柄弯匕,是他精心淬炼的鱼钩,如今已深深扎进了这条草原巨鳄的血肉。拓跋野的沉默如同绷紧的弓弦,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牵动着帐内所有亲卫的心跳。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酥油,只有火盆里牛粪块偶尔爆裂的噼啪声,撕扯着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“刘基……”拓跋野终于开口,声音像是从砂砾里碾出来,低沉而嘶哑,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欲望,“他真能允诺凉州沃土?”他猛地抬眼,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,灼灼逼视着马岱,“河西走廊,丝路咽喉,控扼东西!他舍得?”
马岱缓缓直起身,脸上没有任何波澜,只有一种磐石般的笃定:“长生天在上!我主亲笔手书在此,私印殷红如血,许我临机专断之权!首领若愿为搬开吕布这块绊脚石出力,凉州膏腴之地,必有拓跋部一片草场,一座城池!”他作势再次探入怀中,那份滚烫的承诺触手可及。
“慢!”拓跋野低喝一声,如同闷雷滚过。他眼中的贪婪火焰并未熄灭,却沉淀下老狼般的狡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。他缓缓坐回那张巨大的熊皮大椅,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吞噬了半边火光。他摩挲着弯匕冰凉的刃脊,目光扫过帐内一个个屏息凝神的亲卫,又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毡帐,投向遥远的轲比能王庭金顶大帐的方向。吕布的凶名,轲比能的积威,如同无形的枷锁,勒在他粗壮的脖颈上。
“兹事体大……”拓跋野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思虑,“容我思量一夜。明日朝阳跃出雪线之时,拓跋部自有决断!”他猛地将弯匕“锵”一声插回腰间镶满狼牙的皮鞘,动作决绝,如同斩断了最后的犹豫。“马木尔兄弟,今夜你便歇在我帐旁,好酒好肉管够!明日,我拓跋野给你一个准信!”
马岱心弦微松,知道这头猛兽已被彻底套上了缰绳,只待最后扬鞭。他抚胸躬身:“谢首领厚待!愿长生天赐首领明断之智!” 帐帘掀起,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卷入,马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翻涌的夜色里。拓跋野独自坐在巨大的阴影中,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腰间那冰冷的刀柄,青黑色的匕首仿佛活了过来,化作一条盘踞在他心头的毒蛇,冰冷的诱惑丝丝缕缕,缠绕着那颗被野心和贪婪灼烧的心。帐外,草原的寒风依旧在呜咽嘶吼,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沙尘,扑打着厚厚的毡壁,发出沉闷的声响,如同无数野兽在黑暗中焦躁地徘徊,等待着破晓时分那一声撕裂长空的号角。
千里之外,长安城西,渭水之滨。
巨大的工坊群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,在冬日的薄暮中喷吐着浓烟与热浪。沉闷如大地心跳的锻打声日夜不息,汇成一股撼动人心的洪流。这里,是刘基庞大战争机器的核心熔炉。
工坊深处,热浪灼人。一座座新式高炉如同沉默的巨人,炉口喷涌着炽白刺目的铁水洪流,注入下方排列整齐的泥范之中。水轮驱动的巨大锻锤,在蒸汽活塞的推动下,带着千钧之力,以精准到可怕的节奏,反复锤打着通红的铁坯。每一次锤落,都火星四溅,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,铁块在重击下迅速延展变形,杂质被无情挤出,内部结构在高温与巨力下变得致密如钢。
“快!甲片!三号水锤!” 工头嘶哑的吼声淹没在震天的噪音里。赤裸上身的工匠们汗流浃背,肌肉虬结,古铜色的皮肤在炉火映照下泛着油光。他们用长钳夹起一片片烧得通红的弧形铁甲片,迅速送入巨大的水锤之下。
砰!砰!砰!
沉重的锻锤精准落下,每一次都砸在甲片的关键受力点上。铁片在巨力下迅速延展、变薄,边缘被挤压得锋利如刃。火星如同赤红的暴雨,在昏暗的工棚内疯狂溅射。淬火的水槽冒着滚滚白气,刺鼻的酸雾弥漫。淬火后的甲片呈现出奇异的青黑色泽,边缘锋利,表面带着细微致密的锻打纹理,冰冷坚硬,透着无坚不摧的锋锐感。
另一侧巨大的木棚下,则是另一番景象。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桐油的气味。长长的木案旁,数百名工匠如同精密的齿轮,专注于手中的活计。有人仔细打磨着光滑的硬木弩臂,有人将黄铜打造的望山、悬刀、钩心等精巧部件嵌入凿好的凹槽,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声。案上堆满了制式完全相同的弩机零件——弩臂、弩机匣、望山、悬刀、钩心、箭槽……尺寸分毫不差,皆由坚固的硬木或青铜铸成,表面打磨得光滑无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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