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牙关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,胡琼抹了把脸,掌心沾着粗粝的沙砾。
他盯着怀中被体温焐得温热的密信,虞翻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"高览粮草屯于狼牙关,守将贪杯,夜巡三更为虚。"
"将军,前锋已过狼牙关。"偏将王雄的声音从马后传来,甲片相撞的轻响混着战马喷鼻声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胡琼握紧腰间环首刀的刀柄,刀鞘上的鱼鳞纹硌得掌心生疼——这是他十五岁那年在鄱阳湖畔亲手打磨的,跟着他平山越、征交趾,刀锋至今未卷。
"传令下去,卸去马铃,火把用黑布罩住。"他压低声音,目光扫过身后两万精锐。
这些跟着他从江东一路杀来的儿郎,此刻都敛了呼吸,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像一群蛰伏的夜狼。
子时三刻。
胡琼的坐骑突然打了个响鼻,前蹄重重踏在地上。
他猛抬头,本该堆满粮草的营寨里,竟连一星火光都没有。"停——"他刚要喝止,最前排的士兵已撞开营门,火把"唰"地掀开黑布,照亮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稻草人。
"中计了!"王雄的喊声响彻夜空。
胡琼只觉后颈发凉,环首刀"当啷"坠地——那些稻草人身上披着的,分明是高览军特有的玄色鱼鳞甲,连头盔上的红缨都与日间斥候回报的分毫不差。
"放箭!"
低沉的喝令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胡琼抬头,只见营寨四周的土坡上,无数火把骤然亮起,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。
密密麻麻的箭簇划破风声,像暴雨般倾泻而下。
他本能地拨转马头,却见左侧土坡上,一员大将顶银盔、披皂甲,手持丈八蛇矛,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。
"高览!"胡琼咬碎钢牙。
他曾听人说过高览在河北时的战绩,三十回合挑落张合部将,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,却不想今日自己成了那囊中之物。
"胡将军连夜来投,某岂能不迎?"高览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,带着几分戏谑。
他一提马缰,坐下乌骓马如离弦之箭冲下土坡,丈八蛇矛挟着破风之势直取胡琼咽喉。
胡琼慌忙抽刀格挡,却觉手臂一麻——这哪里是矛,分明是座山!
他虎口崩裂,环首刀"当"地飞出去,擦着高览的耳际扎进土里。
第二回合,高览的矛尖已挑开他的护心镜;第三回合,寒光掠过喉间,胡琼甚至没听见自己的颈骨断裂声,只看见月光在矛尖上一闪,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给他编的银锁。
"将军!"王雄的嘶吼被喊杀声淹没。
两万精锐见主将落马,顿时乱作一团。
有人往营外冲,却撞进早设好的绊马索;有人跪地投降,甲胄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血腥味混着沙土漫进鼻腔,胡琼的尸体被马蹄践踏着,最后定格在他圆睁的双眼里——那里面还映着高览银盔上晃动的月光。
建宁城头的更鼓敲过五下时,虞翻推开议事厅的窗。
晨雾漫进来,沾湿了他青布衫的下摆。
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,是王雄的残部逃回了城。
他摸出袖中最后半块茶饼,那是昨日胡琼派人送来的建宁特产,说是要等破了高览营寨,煮茶庆功。
"先生,胡将军...没了。"偏将李二的声音带着哭腔,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。
虞翻的手指在茶饼上顿住,茶饼边缘锋利如刃,割破了指尖。
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轻声道:"开城投降吧,高览的军令状我看过,降者不杀。"
"放屁!"李二突然抽出腰刀,刀刃抵住虞翻的咽喉,"你说夜袭能破高览,结果把将军害死了!
分明是奸细——"
"李将军。"虞翻盯着刀刃上自己扭曲的脸,"胡将军若信我,昨夜该留三千人守城门。"他抬起手,指腹轻轻碰了碰刀刃,血珠渗出来,"你现在杀我,高览破城后,建宁百姓一个都活不了。"
李二的手颤抖起来。
楼下突然传来"吱呀"一声,城门开了。
丁奉的旗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红底黑字的"丁"字旗被风卷起,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玄甲军。
李二的刀"当啷"落地,几个士兵冲上来,用绳子捆住虞翻的手——不是要杀他,是要押着他去见丁奉。
虞翻任他们推着往前走。
晨雾里飘来粥香,是城门口的老妇在给玄甲军送早饭。
他望着丁奉骑在马上的身影,那人身量比记忆中更瘦了些,铠甲却擦得锃亮,连护腕上的凹痕都与三年前在江夏战败时一模一样。
"虞先生。"丁奉翻身下马,亲手解了虞翻的绳子,"高将军说,这城是先生帮着开的。"他的声音有些发颤,指尖抚过铠甲上的凹痕——那是当年他弃船而逃时,被敌军长矛挑中的地方。
自那以后,他在军中再没抬过头,直到昨夜高览说:"丁奉熟悉交州地形,破建宁还得靠你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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