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自河套平原呼啸而来,卷起漫天黄沙,狠狠拍在金城的城墙上,发出沉闷的呜咽。
帅帐之内,气氛比城外的风雪更加凝重。
一封来自长安的急报,被马腾狠狠砸在案几上,那薄薄的绢帛仿佛有千钧之重,压得帐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。
“好一个陈子元!好一个雷霆手段!”马腾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帐顶,他双目赤红,粗大的手掌因为愤怒而青筋毕露,“一枚令符,一道诏书,就定了韩文约的死罪!连句辩驳的机会都不给!他这是杀鸡儆猴,这是在打我马腾的脸!”
韩遂倒了。
这个与他马腾在西凉分庭抗礼、时而为盟时而为敌数十年的枭雄,竟如夏日泡影般,被长安那位年轻的辅国公轻轻一戳,就破了。
马腾原以为,有韩遂在陇右牵制,朝廷便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,他大可以隔岸观火,坐收渔利。
岂料陈子元根本不按常理出牌,他绕过了所有纠缠不清的旧账,只抓住了韩遂勾结羌人、私开龙髓矿这两条死罪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快刀斩乱麻。
“主公,陈子元此举,其心可诛!”帐下,心腹大将庞德踏前一步,声如洪钟,“他以徐晃之军占据了狄道、枹罕等陇右要隘,截断了我军东出之路,分明是为下一步吞并西凉做准备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!”
马腾的怒火在庞德的话语中找到了宣泄口,他猛地一拍桌案,震得上面的令箭哗哗作响:“令明说得对!他陈子元以为我马腾是韩遂那样的蠢货吗?传我将令,集结各部兵马,以‘清君侧,诛国贼’为名,即刻出兵陇右,将徐晃赶出去!我倒要看看,他陈子元凭什么动我西凉!”
“末将领命!”庞德慨然抱拳,转身便欲出帐调兵。
“父亲,万万不可!”一声清亮而急切的女声划破了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帐帘被猛地掀开,一道劲装飒爽的英武身影闯了进来。
来者正是马腾的爱女,马云禄。
她手按腰间剑柄,俏丽的面容上满是焦灼与决绝,一双明眸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盛怒中的父亲。
“胡闹!军机重地,谁让你进来的?”马腾怒斥道。
马云禄却不为所动,她快步走到帐中,目光扫过庞德,最终落在马腾身上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父亲!韩遂勾结羌人,私采禁矿,桩桩件件罪证确凿,天下皆知。我军此时若以‘清君侧’为名出兵,天下人会如何看我们?世人只会说我们与韩遂是同党,是心虚之下为虎作伥!陈子元巴不得我们动手,如此一来,他便有了名正言顺削平西凉的大义名分!”
这番话如一盆冰水,浇在马腾心头。
他当然知道韩遂罪有应得,但他不能接受这种唇亡齿寒的局面。
他怒视着女儿,重重拍着案几:“难道就任由他陈子元步步蚕食,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吗?今日是韩遂,明日就是我马腾!”
“所以我们更不能给他动刀的借口!”马云禄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悲愤,“父亲,您想的只是出兵,可出兵之后呢?与徐晃的精锐中央军硬撼?就算胜了,也是惨胜。届时朝廷大军源源不断开来,我们拿什么抵挡?用西凉儿郎的性命去填吗?就算我们挡住了,西凉也会被打成一片焦土!这,就是您想看到的结局吗?”
马腾被问得哑口无言,胸膛剧烈起伏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,此刻却觉得她如此陌生,如此……天真。
当夜,月色如霜,金城外的猎场一片寂静。
马云禄一袭黑衣,独立于一棵枯树之下,寒风吹动着她的发丝。
不久,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,数骑人影在月光下缓缓靠近,为首一人,正是陈子元。
他同样穿着便服,只带了少数几名护卫。
“马姑娘深夜相邀,胆识过人。”陈子元翻身下马,平静地看着她。
马云禄没有寒暄,开门见山:“明公此来西凉,意在削藩,我父心中有数。但西凉不同于中原,这里胡汉杂处,民风彪悍,若强行压制,只会激起兵变,玉石俱焚。我父并非不愿归心朝廷,他只是害怕。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怕今日交出的兵权,会变成明日套在脖子上的囚笼。”马云禄迎着陈子元的目光,毫不退缩,“我马家世代镇守西凉,功勋卓着。若朝廷能许我西凉三权:其一,郡县主官由我父举荐,朝廷任命,此为自治吏治;其二,西凉境内矿产税收,三成上缴国库,七成留作军资,此为自征矿税;其三,边境防务,由我马家军一力承担,抵御羌胡,此为自统边防。若明公能答应这三条,我父愿即刻上表归附,并遣我兄长马超入京为质,永为朝廷屏藩。”
这番话条理清晰,利害分明,几乎是一个小王国的分封条件。
陈子元静静地听着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他沉默了良久,久到马云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忽然,他轻声问道:“若我允你三权。你父亲举荐的官吏,若贪赃枉法,鱼肉百姓,谁来监督?你父亲自征的矿税,若为了凑足军资而滥开滥采,致使矿工死伤枕籍,谁来问责?你父亲自统的边防,若有朝一日,羌胡部落再次重金相诱,谁能保证你父亲的刀,不会再次对准长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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