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子元抬手虚压,竹台四周的影灯应声暗了两成,唯有案上那卷泛黄的户册被单独照亮。"取黑水坡无角户名册。"他声音不高,却像一根细针挑破了满场紧绷的空气。
两个书吏捧着木匣疾步上前,匣中绢帛展开时,周稚看见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渍——该是当年蔡明远跪候时溅上的血。
"蔡明远,字昭伯。"陈子元指尖抚过绢帛上第三行名字,墨迹已晕开,"妻杨氏,子旭坤,女阿桃。"他停顿片刻,目光扫过蔡旭坤通红的眼,"三十七人虚报,确系贪墨。"台下有人小声骂"活该",但话音未落,陈子元又道:"然蔡明远跪门七日,求的是先放粮后核账;你篡改红票,为的是让旧冤见光——"他屈指叩了叩户册,"动机非贪,是执。"
胡烈从怀中摸出《火政律》竹简,翻至"吏律·刑名"篇,竹简相击的脆响里,陈子元继续:"依律,减罪三等。
废参议职,贬为训导团'沉案录佐'。"他特意加重"沉案录佐"四字,"专理旧政冤滞——你不是要替父争?
便用这身份,替天下断角者争。"
蔡旭坤的枷锁当啷落地。
他踉跄着扶住案角,指甲几乎掐进木里。
周稚看见他喉结动了动,像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,最终只溢出一句哑声:"谢...谢先生。"前排阿婆用烟杆敲了敲自己空着的马扎,轻声道:"娃,坐阿婆这儿哭。"蔡旭坤突然蹲下来,额头抵着青砖,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布幡。
"账可罚人,亦可救人!"周稚的声音像一颗火星子,"火政塾教我们,账不是刀,是秤——称得出冤,也称得出改!"她带头鼓起掌,掌心拍得发红。
黄琬之跟着抬手,胡烈的法刀鞘撞出节奏,赵弘挠着后脑勺笑出了声,连押蔡旭坤的衙役都偷偷抹了抹眼角。
掌声如浪,卷着晨雾漫过火政塾的青瓦,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。
赵弘趁势挤到竹台前,怀里的算筹叮当作响:"各位乡亲!"他扯开嗓子,"义仓当铺改作'信用回流仓'啦!"他展开一卷新绘的算图,影灯将金线投在幕布上,"黑米记的每笔账,都按原路返还。"他指着图上跳动的红点,"多给一成'迟兑补偿'——您当年被截了五斗米,如今能领五斗五!"
"真能领?"阿婆攥着红票站起来,"我儿子那户..."
"阿婆,您儿子的名儿在'活档'里亮着呢。"周稚跑过去,扶着她的胳膊,"您明儿带着红票,到西市回流仓,找穿青布衫、戴算筹牌的,准能兑着。"
人群突然起了骚动。
几个青年挤到台前,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红票:"先生!
我们是郑元礼家佃户的娃,当年阿爷冒领了红票——"为首的青年把票往赵弘怀里塞,"不能再让断角蒙冤!"赵弘接票的手直抖,转头看向陈子元。
陈子元微微颔首,他便扬高了声音:"好!
凡主动交还冒领票的,记'义信簿',往后贷粮免息三月!"
欢呼声里,陈子元退到竹台边缘。
他摸出袖中半块碎玉——这是昨夜黄琬之塞给他的,说是蔡旭坤私藏的,刻着"昭伯绝笔"。
玉面还留着蔡旭坤掌心的温度,他捏得指节发白。
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崔业喘着粗气冲进来,腰间快马牌撞得叮当响:"先生!
金城方向有快马!"他抹了把脸上的汗,"为首的是郑元礼之子郑玿,现任敦煌屯田校尉,带着'血契盟书',说要联络凉州旧部。"
"盟书里夹着个铜匣子。"崔业从怀中摸出半片残模,边缘还沾着炭灰,"他们说是当年红票印版的母模——您让工坊烧的那套,竟留了备份!"
陈子元接过残模,指腹擦过模上"汉火政"三字的凹痕。
模子很轻,却像块烧红的炭,烫得他指尖发颤。
他转身看向墙上的凉州地图,烛火在"敦煌"二字上投下阴影,像道裂开的伤口。"他们想造信,而非毁信。"他低语,声音轻得像叹息,"毁信只需撕票,造信...却是要把假的,做成真的。"
崔业张了张嘴,又闭上。
周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,盯着那半片残模:"这纸...和红票的纸纹像。"她伸手要摸,被陈子元按住手腕:"夜了让苏稚验。"他松开手时,袖中残玉滑落,滚到周稚脚边。
她弯腰拾起,见玉背刻着行小字:"愿后世账清,无断角冤。"
晨雾渐散,火政塾的铜钟开始报时。
周稚望着陈子元的背影,他正对着地图勾画,笔尖在"敦煌"与"金城"间连出一条细线。
细线末端,残模上的炭灰被风卷起,飘向未亮的烛芯——那是苏稚今夜要守的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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