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子元正对着凉州舆图沉思,闻言抬眼:"所以假票若不进官库久存,我们的密纹就是死的?"
"正是!"苏稚把票拍在案上,"官库里的炭盆日夜不熄,回流仓的票据要存够七日才兑付——"
"够三时辰了。"陈子元指尖点在舆图上的敦煌仓城,"郑玿要把假票混进回流仓,我们便给他送些'存票'的家伙。"他转身从暗格里取出个陶罐,表面粗陶无纹,揭开盖子,里面竟嵌着层薄铜,铜壁间塞着烧得半红的炭饼。"炭心陶罐,恒温二十四时辰。"他望向苏稚,眼底浮起冷冽的光,"让火政塾的匠工连夜赶制,随下批粮队送进敦煌。"
苏稚接过陶罐,指腹触到罐身微温的热度。
她突然明白——等这些陶罐进了回流仓,假票在恒温里躺够三时辰,密纹就会像活过来似的,把每张假票的流向、经手人、甚至郑玿的指纹,全刻进火政塾的底册里。
"另外..."陈子元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个字,封进密筒,"让玉门关的..."
话音未落,窗外传来急马蹄声。
李息的声音隔着窗棂撞进来:"陈先生!
裴元昭把假票混进回流名单了,他案上还有——"
"我知道。"陈子元将密筒塞进李息手里,"去告诉徐将军,玉门关的..."
夜风卷着沙粒扑进窗来,吹得舆图上的绢帛猎猎作响。
李息攥紧密筒,看见陈子元眼底有光在烧,像极了当年在新野城头,他望着曹军火把时的模样——那是猎人锁定猎物时的光。
与此同时,玉门关的城楼上,徐晃正用佩刀挑开冻硬的酒葫芦。
冰碴子落进酒里,发出细碎的响。
他刚要饮,小校举着信筒跑上来:"将军!
陈先生的密令!"
徐晃扯断信绳,展开的绢帛上只有四个字:"撤防,扮商。"
他望着关外的沙海,嘴角突然勾出抹笑。
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像块淬过血的铁。
玉门关的风卷着沙粒扑在徐晃甲叶上,他捏着绢帛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密令上"撤防,扮商"四个字被月光浸得发亮,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戳进他记忆里——三日前陈子元在书斋说"要让假票自己开口"时,眼底也是这种淬了冰的亮。
"张校尉!"徐晃反手将绢帛塞进甲内,声如洪钟撞破夜雾,"把玄甲全收进木箱,换商队的粗布袍!"
守夜的张校尉揉着眼睛跑过来,见将军连护心镜都摘了,喉结动了动:"将军,这...玉门关可是凉州西大门,撤防的话——"
"撤的是明防。"徐晃扯下颈间的虎符挂在张校尉腰间,粗粝的掌心拍了拍他肩膀,"把账卫军的腰牌全藏进货担夹层,明日卯时,你带二十个弟兄扮成河西粮商,车上装的不是粮,是这——"他踢了踢脚边封着火漆的木箱,里面传来陶罐相碰的轻响,"火政塾特供的炭心陶,货单写'补偿粮温存'。"
张校尉俯身摸了摸木箱,指腹触到火漆上"陈"字押印,突然明白过来。
他猛地挺直腰:"末将明白!
这是要把假票的窝点...连锅端!"
"不是端。"徐晃抄起案上的酒葫芦灌了一口,冰酒顺着喉咙烧进胃里,"是让假票自己爬进陈先生的网。"他转身走向马厩,玄甲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,"记住,过卡时要抖着腿喊累,让郑玿的人觉得我们就是贪小利的草商。"
敦煌关隘的晨雾还未散尽,张校尉的商队已停在关卡前。
守关的小吏掀开车帘,霉味混着干草香涌出来——最上面码着几袋压得实实的粟米,下面却全是裹着草绳的陶罐。
"火政塾的?"小吏用竹片挑开一罐的封泥,炭饼的焦香混着铜腥飘出来。
他敲了敲罐身,粗陶发出闷响,又掀开罐底检查——没夹层,没暗格,连炭饼都烧得半红,看着和普通温罐无异。
"爷您瞧这货单。"张校尉搓着冻红的手赔笑,"陈先生说边地冷,补偿粮存久了要冻坏,特意让火政塾赶制的。
您放行,小的回头给您带两斤胡麻糖。"
小吏扫了眼朱笔批注的"火政塾特供",又瞥见押印上熟悉的"郑"字——这是郑玿前日刚发的"流通特许",当下把竹片一扔:"过吧!
郑大人最看重民生,这种好事儿可别耽误了。"
商队进仓城时,裴元昭正蹲在库房角落数假票。
他袖口沾着墨渍,面前铺了二十张票——都是照着户部样式摹的,骑缝印对得丝毫不差,连火政云纹都用特殊染料染过,在油灯下泛着和真票一样的幽蓝。
"大人,新到的温罐。"仓丁搬来木箱,"说是火政塾补偿用的。"
裴元昭漫不经心掀了个罐盖,炭饼的热气扑在脸上。
他正要盖上,指尖突然顿住——罐壁内侧有层极薄的铜网,在火光下泛着细不可察的银线。
"有问题!"他抓起陶罐冲向郑玿的官署,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,"这罐里嵌着铜网,怕是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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