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份存州府,一份送学宫,还有一份......"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,"给郑玿送去。"
李息张了张嘴,最终只应了声"诺"。
他退到廊下时,听见陈子元低低的笑声,像春风卷着沙粒,擦过玉门石的粗粝里,裹着点嫩芽抽枝的脆响。
而此刻在三百里外的商道上,两骑快马正沿着河岸疾驰。
马上的人掀开斗篷,露出颈间七枚金铃——那是金城豪族"金铃卫"的标记。
当先一人扯下腰间信鸽,捏碎腿上的竹筒,里面只飘出片碎纸,写着:"韦老献匣,速阻。"李息攥着密报冲进州牧府时,靴底沾的晨露在青砖上洇出一串湿痕。
他额角的汗不是因为疾奔——那封被撕成碎片又拼合的密信上,"速阻"二字浸着暗红,分明是用死士血写的急令。
"先生,七姓的鹰犬摸到竹坊了。"他将密信摊在案头,指节压着"韦老献匣"四个字,"昨夜子时,金铃卫的暗桩在西岭道边的茶棚换马,马厩里埋了五把淬毒短刀。"
陈子元正用细竹笺挑开铁匣上的封泥。
韦仲康的字迹从匣中漫出来,墨色因年久而发灰,却在"副料纸"三个字上浓得像要滴下来——那是七姓用劣纸充好纸,每造百册账册便截三十张私用的铁证。
他的指尖顿在"红票换马"那行,忽然笑了:"你可知归民算里有多少人,当年是韦老笔下的'虚户'?"
李息一怔。
他想起前日赵弘带巡护队点卯时,有个叫阿柱的青年攥着信尺说:"我阿爹就是十七年前黑水坡那个没角的羊。"
"去调赵弘的人。"陈子元合上备忘录,指节叩了叩案头的《账政十诫》,"他们要护的不是铁匣,是自己活下来的凭证。"
西岭道的巡护队天亮时就到了。
赵弘站在竹坊口,看二十七个归民算成员把信尺往腰间一别——那是火政塾用青竹削的量粮尺,每根都刻着"信"字,此刻在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有个老妇从竹坊里端出热粥,往最前排的少年碗里多舀了半勺:"当年我家那口粮,就是少了这尺上的半寸。"
金铃卫的探子躲在林子里,看着巡护队的人背着手在晒谷场转圈。
他们没佩刀,没挂箭,可当有个孩童踢着石子撞翻了韦家的竹篮时,三个巡护队员几乎同时弯腰去扶——动作整齐得像训练了十年的兵。
探子摸了摸怀里的淬毒刀,忽然想起族老说的话:"那些流民的恨,比刀快。"
敦煌州牧府的烛火直到正午才灭。
黄琬捧着《备忘录》的誊本,指节在"七姓私仓"四个字上掐出白印:"当年郑元礼烧的是明账,他们藏的是暗账。
这副料纸......"他突然抬头,"您说'先动账',是要把这些烂账晒在太阳底下?"
陈子元推开窗,让风卷着《虚仓曝晒令》的草稿纸页哗哗响:"动兵要杀人,动账要人心。"他抽出一张纸,上面用朱砂标着十处官仓的位置,"三日内不开仓验粮,百姓就能请火政塾的人来量——量的是粮,晒的是他们的鬼。"
第一把火起在金城东仓。
守吏王九看着突然围过来的百姓,手忙脚乱把账册往火盆里塞。
焦黑的纸灰飘起来,沾在他油腻的鬓角上,像落了层脏雪。
人群里突然有人喊:"火政塾说,粮在不在,秤说了算!"王九抬头,看见个老农举着信尺,尺上的"信"字被火光映得发红——那是他上个月在黑市卖了二十石军粮时,亲手撕掉的量尺。
"烧!
烧干净!"他抓起半箱账册往火里扔,可刚转身就撞进一堵人墙。
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堵在门口,有个姑娘举着块木牌,正是韦仲康当年的异议书复刻版:"虚户非虚,是粮不够分的幌子。"
柳文琮混在人群后头,袖中的桑构纸被汗浸得发皱。
那是他昨夜在学宫藏书阁翻到的,夹在《金城旧税则》里的半页副料纸,边缘的断角羊纹还留着墨痕。
他望着火盆里翻卷的纸灰,突然想起陆明简临终前的话:"史书要写的,是有人敢把黑的说成黑。"
他挤到火政塾设的账政信箱前,信箱是个刷着朱漆的木匣,匣盖上刻着"有疑则鸣"。
手伸进去时,指尖触到匣底已经躺着几封百姓投的纸团——有按了三个指印的缺粮状,有画着粮仓漏洞的草图。
他深吸一口气,把桑构纸塞了进去,转身时正看见王九抱着最后半卷账册往巷口跑,背影撞翻了卖胡饼的摊子。
西岭山道的马蹄声是在月上梢头时响起来的。
蒙面人把布囊往马背上又捆了捆,残页上的断角羊纹在月光下忽隐忽现。
他本来要去竹坊烧韦家的铁匣,可巡护队的信尺晃得他眼疼,只能捡了半块没烧尽的副料纸往敦煌赶。
路过一片野杏林时,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,回头只看见满地落英,和远处火政塾的灯笼,像一串红柿子挂在山道上。
柳文琮回到学宫时,袖中突然多了样东西。
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——许是在东仓捡的,许是哪个百姓塞的。
那是半张副料纸,边缘焦黑,却清楚印着七姓家徽的断角羊纹。
他摸着这残页,想起陆明简的藏书阁里,有个上锁的檀木匣,里面装着当年被压下的所有异议书。
更漏敲过三更时,他对着烛火展开残页。
纸背有行极小的字,像是用指甲划的:"要晒的,不止官仓。"
柳文琮将残页压在枕下,听着窗外更夫的梆子声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月光透过窗纸,在残页上投下羊纹的影子,像只断了角的羊,正缓缓啃食他心里最后一块犹豫的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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