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小远!"老槐后的记忆突然清晰——是娘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,扑过来用脊背替他挨了那一棍。"咱穷,但手要干净。"她咳着血沫子往他手里塞半块冷馍,"娘宁可饿死,也不看你学那些歪门邪道。"
院外更夫敲过三更,韩明远摸到怀里的"五验信扣"。
这是火政塾发的铜扣,刻着"真账可赎"四个小字,他前日领的时候只当是哄百姓的噱头,此刻却觉得那纹路硌得胸口生疼。
东厢传来妻儿的鼾声,媳妇新裁的红肚兜搭在窗棂上,是他用烧账的银钱买的——可这红,怎么就比石壁上的字还刺眼?
他突然站起来,粗布裤管扫过地上的白菜。
月光漏进院角的青石板缝,照见砖下那道半指宽的暗缝——是他上个月埋账册时凿的。
指尖触到砖沿的瞬间,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,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。
等半本焦黑的副料账被掏出来时,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,抖得连账册上的焦痕都看不清。
天刚蒙蒙亮,韩明远裹着打补丁的旧棉袍出了门。
账语墙下的暗格藏在石缝里,他蹲下身时,看见石壁上不知谁新写了句"烧账的夜里,月亮是红的",墨迹未干,顺着石纹往下淌,像血。
暗格的铜锁"咔嗒"一声开了,他把账册塞进去的刹那,突然想起十年前在仓房当杂役,老仓正摸着他的脑袋说:"小韩啊,这秤杆上的星子,可都是良心刻的。"
他摸出怀里的炭条,在"韩明远"三个字下方歪歪扭扭添了句:"我烧了,可我不想再骗人。"炭条断在"骗"字最后一笔,碎屑落进石缝,像撒了把碎心。
赵弘是在卯时三刻发现暗格的。
归民算的学徒正用草绳量墙高,他蹲下身系鞋带,余光瞥见石缝里露出半片焦纸。
展开时,他的指节突然发紧——这不是普通的税账,边角的羊纹暗印,正是韦仲康异议书里提到的"断角标记"。
"去金城西市,找个叫王铁嘴的算卦先生。"赵弘把账册塞进怀里,对学徒挥了挥手,"就说归民算要查韩明远的三代。"他走得急,青布衫下摆扫过墙根的野菊,想起陈子元说过:"要撕烂豪族的网,得先找到网结上的线头。"
线头比他想得更锋利。
当学徒捧着泛黄的族谱跑来时,赵弘正蹲在韩家院外的老槐下啃胡饼。"韩明远的父亲韩大山,十七年前黑水坡饥荒,领粮册上无断角印,饿死。"学徒喘着气,"兄长韩二牛,替父领粮时被踢断肋骨,也没了。"
胡饼"啪"地掉在地上。
赵弘突然想起自己八岁那年,也是蹲在这样的老槐下,看着娘把最后半块饼塞进他嘴里,自己啃树皮噎得直咳嗽。
他拍掉裤腿的土,推开韩家院门时,看见韩明远正蹲在井边,用井绳系着个青布包往下放。
"韩大哥。"赵弘的声音惊得他一哆嗦,青布包"咚"地砸在井壁上。
韩明远转身时,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,"我...我没..."
"我阿娘也饿死在饥荒年。"赵弘打断他,从怀里掏出《沉案重审申请表》,"你父兄的名字,还在缺粮册里躺着。"他把纸往石桌上一放,墨迹未干的"信赎吏"三个字洇开一片,"火政塾要查虚仓,缺个知道粮账门道的人。"
韩明远的手抖得厉害,青布包的绳头从指缝里滑出来。
他突然跪在地上,额头撞在青石板上,"我藏了全本副料账,在井里!"井绳被他拽得"吱呀"响,青布包浮出水面时,水滴滴在申请表上,把"信赎吏"三个字泡成了花。
柳文琮是在亥时烧血契的。
学宫书房的烛火被风掀起一角,照见案头那半页残纸——金粉在火光里泛着幽光,像当年七姓家管事拍他肩时,袖口露出的金绣暗纹。
他把血契副本扔进铜盆,火焰"轰"地窜起来,映得他眼眶发红。
陆明简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:"若连学宫的笔都不敢写真话,这天下的秤...要歪到几时?"
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。
柳文琮推开窗,月光里飘着雪片似的桑构纸,正往院角的"账政信箱"里落。
最上面一张写着:"王德全,七姓家账房总管,供认私改税册二十三年,断角印模藏于城西老槐树洞。"字迹工整,末尾的指印红得像当年百姓按在状纸上的血。
敦煌密室里,郑玿推开雕花窗,玉门关方向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。
案头的密报还摊开着,"金城账语墙收供词百余份韩明远献副料账王德全倒戈"的字样刺得他眉心发疼。
他摸出腰间的玉扳指,那是郑元礼当年用"心印术"金粉铸的,此刻却冰得刺骨。
"他们不用刀。"他对着月光低语,扳指上的金粉在风里簌簌往下落,"却让每一笔账都成了刀。"
金城太守府后堂,黄琬的书案上,韦仲康的《备忘录》被月光勾出一道银边。
墨迹斑驳的纸页间,隐约能看见"断角印副料账"等字样,与韩明远献来的焦黑账册,正隔着半尺案几,静静等待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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