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弘接过木盒时,指腹触到盒底刻的"信"字。
他没问为什么,只是把盒子往怀里拢了拢——归民最懂饿肚子的滋味,更懂被官仓骗了粮是什么滋味。
第三日晨雾未散,敦煌仓城的木栅门"吱呀"打开。
郑玿站在仓台中央,新换的玄色官服在风里猎猎作响。
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,喉结动了动——昨日豪族送来的密信还揣在怀里,说只要今日放粮能哄得百姓感恩,明日就拨三千石粮"助边"。"每户五斗!"他挥了挥令旗,"老弱优先!"
王婶裹着蓝头巾排在最前。
她孙子攥着竹尺,尺头还沾着昨日周稚教他刮平斗口的米屑。
当仓吏将糙米倒进木斗时,孙子突然踮脚扒住斗沿:"阿婆你看!"王婶眯起眼——斗口的米堆得像座小山,可竹尺横过去,明显压不到底。
她捏了捏孙子的手,把斗里的米倒进自家布囊,又悄悄用信扣封了袋口。
日头升到三竿时,市口的老槐树下聚了三十多人。
王婶的布囊往青石板上一甩,"啪"地溅出几粒米:"五斗该是五十斤,我这才四十七斤八两!"旁边的后生扯开衣襟,露出怀里的竹尺:"我家的少半升!"人群里此起彼伏的"差三两少半升"像火星子,"轰"地引燃了整座市集。
周稚是闻着吵闹声来的。
她穿过人群时,有个小丫头拽住她的衣袖:"周姐,他们说秤有问题!"她抬头望去,三十多支竹尺像竖起的长矛,矛头全指着仓台。"架秤。"她对学徒招招手,声音不大,却像块压舱石。
铜秤挂起来时,郑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第一袋米过秤——四十六斤七两;第二袋——四十七斤二两;第三袋倒出来时,陈粮特有的青黄混着新米的金亮,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。"郑校尉说开仓明信,却连秤都敢骗?"王婶的声音抖得厉害,"前年春荒的粮车,莫不是又往豪族庄子上赶了?"
仓台的木阶被踩得"吱呀"响。
郑玿望着台下翻涌的人头,突然想起昨夜妻子的遗衣还搭在床头,针脚在月光下泛着暖黄。
他想解释,喉咙却像塞了团棉絮——豪族送来的粮根本没进官仓,全堆在城西的私仓里,表面盖着新米,底下全是虫蛀的陈粮。
当夜,敦煌城西腾起七道火舌。
李息的暗卫在学宫瓦顶上看得清楚:第一座私仓起火时,守卒拎着水桶刚跑到巷口,就被二十多个百姓拦住。"烧的是虚粮,救它作甚?"有人喊,"前年春荒饿死人的时候,这些粮可没救过咱们!"第二座、第三座......火借风势,把天都烧红了。
火政塾的演武场上,陈子元望着西边的火光,手里的茶盏始终没碰。
周稚站在他身侧,能看见他眼底跳动的光:"先生,要派兵吗?"
"不派兵,不查火。"陈子元放下茶盏,"火是百姓放的吗?
是豪族藏虚粮的仓房自己烧的。"他转身看向书案上的《边郡账政归流章程》,墨迹未干的"民自验"三个字被火光映得发亮,"等火灭了,你去废墟前讲《火为何烧》。"
次日辰时,城西废墟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。
周稚踩上半截焦木,举起从火里捡出的半块粮牌——背面还沾着陈粮的碎壳。"火不烧信,只烧不信。"她的声音混着烟火气,"官仓骗秤,烧的是豪族的私仓;百姓举尺,烧的是骗人的把戏。
往后,谁再敢往粮里掺假......"她指了指台下举着竹尺的百姓,"这尺,这秤,就是新的火。"
敦煌城深处的密室里,郑玿将《边郡账政归流章程》撕成碎片。
碎纸片落在青石板上,像铺了层雪。
他蹲下身,捡起其中一页——"降校试职:愿弃旧职者,可赴玉门关协理军粮"。
他对着烛火看了又看,最后将纸页折成小块,塞进袖中。"玉门关......"他对副官低语,声音轻得像叹息,"可还收人?"
副官刚要答话,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。
李息站在街角的茶棚里,望着密室紧闭的雕花窗,指尖摩挲着怀里的密报——郑玿这两日没出过门,却频繁召见旧部,说是要"核查边防账册"。
茶盏里的水凉了,他摸出信鸽,将密报系在鸽腿上。
鸽哨划破长空时,他听见远处传来周稚的宣讲声:"往后量粮,先量人心...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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