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子每一次剧烈的颠簸,每一次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,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陈墨的心尖!他仿佛能清晰地“看到”轿内的景象:阿芸穿着那身湿透的、散发着霉烂气息的猩红嫁衣,冰冷的布料像裹尸布一样紧紧贴在她单薄的身体上,吸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热气。她的身体随着轿子的晃动而无力地撞击着粗糙的轿壁,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青紫和疼痛。盖头虽然重新蒙上,但在陈墨的脑海里,它早已被无形的力量掀开——阿芸那张苍白如纸、空洞死寂的脸,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、只剩下无边绝望的枯井般的眼睛,正穿透轿帘,穿透雨幕,穿透窗棂的缝隙,直直地刺入他的灵魂深处!
那眼神里没有愤怒,没有控诉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麻木。正是这麻木,比最锋利的刀还要锋利,将陈墨的心脏凌迟!
“是我…是我害了她…”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地尖叫、嘶吼!袖中的短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灵魂的震颤,刀锋冰冷的触感变得滚烫,如同烧红的烙铁,紧紧贴着他的皮肉。刀柄上那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(他自己的血),在冰冷的雨气中散发出微弱的铁锈味,刺激着他的神经。他握着刀柄的手指痉挛般地收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早已被刀锋割破的伤口里!剧痛传来,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短暂的、近乎自虐般的清醒,旋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。
就是他!就是他亲手将那封决定阿芸命运的信函,如同催命符一般,递到了那个恶魔般的军官手中!是他,用自以为是的“保护”,用怯懦的“权衡”,用冰冷的“现实”,一步步将那个如山间清泉般鲜活灵动的少女,推向了这口在暴雨中摇晃前行的猩红棺材!推向那片埋葬活人的乱葬岗!他才是那个手持屠刀、斩断阿芸所有生路的刽子手!
轿子离村口越来越近。
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,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,反而更加狂暴,天河倒灌般倾泻而下。那点模糊的暗红在陈墨的视野里剧烈地摇晃、闪烁,如同狂风中的残烛,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。抬轿的汉子们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,只能听到他们粗重压抑的喘息,以及脚下深陷泥泞、艰难拔出的噗嗤声,混合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,如同垂死之人的挣扎。
近了,更近了……村口那两棵在风雨中疯狂摇曳、如同鬼影般的老槐树轮廓,依稀可见。
就在那顶猩红的破轿即将彻底融入村口那片更加深邃、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的瞬间——
“咔嚓嚓——!!!”
一道前所未有的、惨白刺目的巨大闪电,如同创世之初劈开混沌的巨斧,猛地撕裂了整个天穹!将天地万物瞬间映照得一片惨白!惨白的光芒下,一切都纤毫毕现,却又带着一种非人间的、令人窒息的恐怖感:
泥泞道路上深深的车辙和脚印,瞬间积满了浑浊的雨水,如同大地流脓的伤口。
路旁被狂风撕扯得几乎伏倒的枯草,如同无数伸向天空求救的枯手。
抬轿的十六个汉子,脸上涂抹的白粉早已被雨水冲刷殆尽,露出底下青灰死气的底色,湿透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,嘴唇冻得乌紫,眼神空洞麻木,如同刚从坟里爬出的僵尸。他们肩头的抬杠深深陷进皮肉,身体因巨大的重量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。
那顶破旧的“喜轿”,在闪电的强光下,所有的破败和腐朽都暴露无遗!暗红的蒙布湿漉漉地紧贴着里面歪斜的骨架,多处撕裂的破口处,隐约透出里面更深的、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猩红嫁衣的一角!轿身剧烈地摇晃着,仿佛下一秒就会解体!
最令人心悸的,是轿帘下方!一道蜿蜒的、刺目的暗红色水痕,正顺着破旧的轿帘边缘,混合着冰冷的雨水,无声地流淌下来,滴落在泥泞的道路上,迅速被浑浊的泥水稀释、晕开!如同这口移动棺材正在渗血!
陈墨的瞳孔在闪电的强光下骤然收缩到极致!他死死盯着那道蜿蜒流淌的暗红水痕!是雨水冲刷嫁衣褪下的颜色?还是……不!在他被痛苦和自责灼烧的视野里,那就是血!阿芸的血!从她被命运碾碎的身体里流出的血!
时间在惨白的光照下仿佛被无限拉长,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。
“轰隆隆隆——!!!”
紧随而至的,是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彻底炸碎的、连绵不绝的恐怖雷鸣!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,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!大地似乎都在脚下颤抖!
在这毁灭般的雷声伴奏下,那顶渗着“血水”的猩红破轿,在十六个僵尸般的汉子肩头,剧烈地摇晃着,终于彻底越过了村口那两棵疯狂摇摆的老槐树,一头扎进了前方被浓重雨雾和绝对黑暗彻底笼罩的云雾山小路!
那一点象征着死亡归宿的、模糊的暗红,在陈墨的视野中,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,猛地闪烁了一下——
然后,熄灭了。
彻底地、无声无息地,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吞噬。
消失了。
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村口只剩下如注的暴雨,呼啸的狂风,以及那两棵在风雨中疯狂摇摆、如同招魂幡般的枯瘦老槐。
陈墨的身体猛地一晃,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湿漉的木窗框上。窗棂粗糙的木刺扎进皮肤,带来细微的刺痛,他却毫无所觉。一直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那口腥甜,再也无法遏制!
“噗——!”
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,星星点点地溅在面前被雨水打湿的窗纸上,迅速晕染开几朵凄厉的、暗红色的花。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,每一次都带出更多的血腥气。他死死捂住嘴,指缝间溢出的温热液体,分不清是雨水、汗水还是血水。
窗外,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暴雨。
窗内,是比黑暗更深沉、比暴雨更冰冷的绝望死寂。
他仿佛被遗弃在无间地狱的孤魂,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推下深渊的珍宝,被那口猩红的棺材,拖入了万劫不复的幽冥。袖中那把短刀冰冷的锋刃,此刻紧紧贴着他手腕的脉搏,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,诱惑着,低语着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、下颌不断滴落,砸在脚下的泥地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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