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林的火星子还在往上蹦跶,金焰裹着的凤凰轮廓突然抖了抖尾羽,灼热的气流卷起枯叶,在半空打着旋儿化作飞灰。
孙小朵仰头望着那团烧穿云层的火,后槽牙咬得咯咯响——她分明听见东南方传来细碎的抽噎声,像极了上次在土地庙遇见的小夜游神,被夜游司打了板子躲在供桌下哭的动静。
那声音幽幽传来,夹在风里,带着湿冷的寒意,仿佛有谁贴着耳根呜咽,让她脖颈后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"小朵。"萧逸的声音从背后飘来,带着墨香,还有一丝纸页陈年的干燥气息。
他手里捧着本泛黄的书册,封皮上"星火律"三个篆字被金焰一照,竟泛出星星点点的光,像是有无数萤火虫在字缝间游走。
书页边缘微微卷曲,指尖抚过时,传来粗粝的触感,仿佛触摸的是千年的记忆。
孙小朵转身时带起一阵风,吹得书页哗啦翻卷,火光在纸面上跳跃,映出古老符文的残影,"怎么着?
你这书呆子又翻出什么名堂了?"她说话时,唇边逸出一缕白气,被热浪卷着散开。
萧逸指尖按住某一页,眉峰拧成个小疙瘩:"火凤传信是上古'立道仪式',得靠三界真心响应才能续上。
要是七日内没响动......"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孙小朵掌心结的痂,那痂口在火光下泛着暗红,像是被烙铁烫过又未愈的印记,"金莲火会倒灌进你心脉,比当年你偷老君丹炉被烫的滋味儿还疼十倍。"
"嚯,吓唬谁呢?"孙小朵扯了扯嘴角,可指尖还是不自觉地蹭了蹭腰间的火尖枪。
枪杆温热,红莲纹路在掌心下微微发烫,仿佛有血在金属中流动。
她猛地抽出血刃,在掌心划了道细口,血珠刚冒头就被金焰卷走,蒸腾起一缕腥甜的雾气,"当年我爹闹天宫,十万天兵都没吓住他。
今儿这火......"她仰起头,火凤突然长鸣一声,尾焰刷地窜高两丈,灼得她睫毛发卷,脸上滚烫如贴了烙铁,"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人心能把天烧穿!"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"咚"的闷响,像是什么庞然大物砸进了水里,震得脚底青石微颤,连桃树上的火星都簌簌抖落。
韦阳蹲在石槽边的身影猛地直起,水纹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,连衣摆都被震得簌簌发抖。"天河!"他踉跄着往河边跑,声音发紧,"小朵你看!"
孙小朵和萧逸跟着冲过去,就见天河水面翻涌如沸,波光里映出无数虚影——戴斗笠的农夫攥着皱巴巴的税单骂"仙粮税比山高",缩在岩缝里的小山神揪着破官服喊"巡天司占了我的庙",尾巴上沾着泥的小狐狸抹眼泪"没仙籍连妖市都进不得"。
那些声音从水里传来,混着水泡破裂的噼啪声,带着湿漉漉的悲愤,扑在脸上像冷雨。
"不是咱们在传火。"韦阳的声音发颤,双手按在河岸边的青石板上,石头冰凉刺骨,水珠顺着指缝往外冒,像是他掌心在渗出天河的泪水,"是他们......在接火!"他闭着眼,额头抵着冰凉的石头,水纹胎记亮得几乎要灼伤眼睛,幽蓝的光映得他整张脸都在微微发颤。
天河突然"轰"地炸起丈高的浪,浪尖上凝出一面水镜,"唰"地飞向天庭方向,镜面掠过云层时,留下一道灼红的轨迹,像是天被划开了一道口子。
此时的凌霄殿里,玉帝正把茶盏砸在地上。
青瓷碎片溅到监察神脚边,那神官缩着脖子还在念:"南天门市井传童谣,'帝言非天命,火凤说公道',连卖糖葫芦的老丈都跟着唱......"
"住口!"玉帝的龙袍下摆被气得失了弧度,斩情剑在剑鞘里嗡嗡作响,剑鸣如蜂群振翅,震得殿柱微颤,"一只妖火也敢乱天纲?"他猛地转头看向立在角落的太上老君,"那火不是从你兜率宫漏的丹火?"
老君慢悠悠拂了拂尘,白眉下的眼睛半阖着,拂尘扫过地面时,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,"火本无善恶,看拿火的人是捂还是引。
陛下若肯开'议天大典'......"
"议?"玉帝冷笑一声,指尖重重叩在御案上,金石相击,声如雷鸣,"朕即天规,何须与蝼蚁共议?"他抓起案头的调兵符,符纸边缘烫金剥落,露出焦黑的纹路,"传旨二郎神,率十万天兵封锁南天门,凡持金莲火者......"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窗外突然亮起的水镜,镜中映出南天门下火把如河,声浪如潮,"皆视为逆党!"
南天门下,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插在青石板上,刀身映出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影——挑着货担的凡人举着松明火把,火光噼啪作响,烟味呛人;衣裳补丁摞补丁的散神攥着枯枝燃的火,火星子溅到脸上也不躲;连尾巴上还沾着草屑的小妖都举着用野果核点的火苗,那火虽小,却跳得极烈,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。
他们喊着"共议天规",声浪撞得门楣上的"南天门"金漆直往下掉,碎屑如金雨洒落,砸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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