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果山巅的焦土还带着余温,最后一滴熔金坠地时,连风都顿了顿。
那点金液没入泥土的瞬间,孙小朵正踮着脚扒拉老猴儿的耳朵——老猴儿刚给她摘了颗青桃,她咬了一口就皱着鼻子要吐,冷不丁被脚下异动惊得踉跄,差点栽进猴群里。
"哎呦喂!"她扶着老猴儿的肩膀站稳,发梢的金箍儿晃出金圈,"地底下藏了个窜天猴不成?"话音未落,泥缝里钻出点鹅黄嫩芽,叶片上金纹流转,活像谁拿金漆在翡翠上画了朵莲花。
孙小朵眼睛亮得像点了两盏灯笼,也顾不得青桃黏在衣襟上,"扑"地蹲下来,指尖刚碰到莲叶尖,就觉心口窜起股热流——像当年她偷喝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,又像去年在东海龙宫摸老龙王的逆鳞,痒丝丝的,直往嗓子眼里钻。
"小祖宗轻点儿!"老猴儿捧着青桃在她身后直搓手,"这芽儿看着金贵,可别——"
话没说完,莲苗"唰"地抽条拔高,赤焰般的花瓣"噼啪"绽开,刹那间映得满山猴毛都泛红。
孙小朵被气浪掀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却仰头笑出了声:"好个火莲花!
比俺爹当年在炼丹炉里烧的还带劲儿!"
赤焰莲升到半空突然散作万千光点,像把金砂撒进风里。
萧逸站在山岩边,指尖掐着星砂,看那些光点追着云走、顺着水淌,连路过的蝴蝶翅膀上都沾了两粒。
他忽然皱起眉,星砂在掌心凝成的卦象突然扭曲——本该散作迷雾的愿力,竟像被根无形的线牵着,丝丝缕缕往凌霄殿方向钻。
"小朵。"他扯了扯孙小朵的袖口,玄色道袍被山风灌得鼓起来,"这不是传规矩,是......"他望着她发顶跳动的火莲光影,忽然顿住,"是给人递笔杆子呢。
可有人偷摸在收笔。"
孙小朵正追着个光点跑,发绳散了也不管,听了这话刹住脚:"谁这么手欠?
该不会是那白胡子老头又在搞鬼?"她一提玉帝,周围的猴子猴孙立刻龇牙咧嘴,有只小猴儿举着桃核嚷嚷:"打他!
打他!
上次他派雷公劈俺们的桃林!"
"先别急。"萧逸捏碎星砂,卦象碎片落进他眼底,"去地府看看韦阳。"
地府轮回台的孟婆汤雾正浓。
韦阳蹲在汤锅边,手里捧着个粗陶碗,碗底沉着半捧笔灰——是孙小朵烧金笔时特意留给他的,说"这灰能当种子"。
他望着汤锅里翻涌的黑水,喉结动了动,想起今早孙小朵拍他肩膀说的话:"阿阳,孟婆汤最会抹人记性,你得让他们忘了那些破规矩。"
"忘了旧天规,不是忘了前尘。"他轻声嘀咕,把笔灰倒进汤里。
灰入水的瞬间,黑水突然泛起金光,像撒了把金箔。
排队的鬼魂们本来蔫头耷脑,这会儿全直起了腰,有个穿红嫁衣的女鬼踮着脚往汤锅里瞧:"这汤......香得怪。"
韦阳抄起汤勺搅了搅,抬头对女鬼笑:"喝了它,来世若有人说'你该这样活',记得问一句——这规矩,谁定的?"女鬼眼睛亮起来,捧过汤碗时指尖发颤,汤勺碰着碗沿当啷响。
她仰头喝尽,眉心突然亮起个小红点,像朵未开的莲。
孟婆蹲在汤锅另一头,手里的蒲扇忘了摇。
她望着轮回井里泛起的金光,又望着鬼魂们排着队摸自己眉心,忽然"噗嗤"笑了:"九千年了,头回见喝汤喝出精气神儿。"她抬眼看向韦阳,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,"小友,这汤该叫'问心汤'。"
韦阳耳尖发红,挠了挠后脑勺:"孙小朵说......要让魂自己选路。"
话音刚落,人间某座城墙上突然飘起童谣。
"天不写我命,我自画长虹;神若拦我去,一棒打他空!"
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,蹲在墙根儿拾了粒笔灰含在嘴里,突然就哼出了声。
她嗓门儿亮得像铜铃,隔壁院儿的胖小子跟着唱,卖糖葫芦的老汉跟着唱,连蹲在屋檐上的猫都"喵呜"应和。
百童齐唱的声浪冲上天,把蹲在云里的"天规监察使"震得直晃——那是团半透明的影子,专门盯着人间有没有"越矩"的,这会儿被童谣撞得七零八落,"吱哇"叫着往凌霄殿逃。
萧逸在山巅看得清楚,星砂在掌心堆成座小塔,塔尖正对着凌霄殿方向。
他攥紧拳头,指节发白:"玉帝在收愿力!
那些光点散出去的'选择权',被他拿'恐惧'裹了糖衣——他要把人心之约,变成新的合规陷阱!"
"啥玩意儿?"孙小朵刚揪着只光点飞回来,发梢还沾着片蝴蝶翅膀,"他当俺们是小孩过家家呢?
说改规矩就改?"她抬手要召心火,却发现掌心的莲纹只剩淡淡一道,"哎?
俺的火咋蔫了?"
萧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指尖抵在她脉门上:"不是衰了,是......"他望着山下群猴举着桃枝蹦跳,望着人间城墙上挥着糖葫芦唱歌的孩童,忽然笑了,"是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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