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雾未散时,孙小朵正蹲在镇东老槐树上啃桃。
风卷着几缕甜腻的香火味钻鼻腔,她皱了皱鼻子,桃核"啪"地弹进草窠——这味儿不对,像把鲜活的野果子闷在雕花木匣里,甜得发齁。
"萧逸!"她扯着嗓子喊,脚丫子晃得树枝乱颤,"东南方那股子香,你闻着没?"
树下正捣鼓星砂的萧逸抬头,墨色衣摆沾着草屑:"花果山方向。"他捻起一撮星砂抛向空中,银砂在晨光里拉出金线,"昨夜星轨偏了三寸,我猜着是有人在造什么'圣'字头的物件。"
孙小朵"噌"地跳下树,金箍棒往肩头一扛:"走,瞧瞧去。"
等两人翻过山脊,眼前那座红墙金瓦的圣坛正从晨雾里往外钻,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咚响,倒像在给什么戏文敲板眼。
坛前跪了百来号人,有挑担的庄稼汉,有挎竹篮的小媳妇,额头碰在青石板上"咚咚"响,嘴里念的全是"火神圣母显灵"。
"火神圣母?"孙小朵的金箍棒"当啷"砸在地上,震得最前头的白胡子老头打了个激灵,"我什么时候成'圣母'了?"
白胡子老头抬头,眼眶红得像刚哭过:"女娃你不晓得,上月我家小子掉山涧,是火莲开了朵花,把娃托上来的!"他指向坛中那株半人高的火莲,花瓣红得像浸过血,"都说这是您当年烧天规时落的火种,得了仙气才长的!"
孙小朵盯着那株火莲,忽然笑了——她烧天规时火星子落得到处都是,有的燎了老君的胡子,有的烤焦了七仙女的裙角,哪曾有半颗规规矩矩长成花?
这花茎直得像木匠刨过的房梁,花瓣层层叠叠裹成个球,倒真像被谁拿尺子量着长的。
"萧逸,你说这花像什么?"她背着手绕坛走,鞋跟踢得石子乱滚。
萧逸捏着星砂的手顿了顿:"像...被人画在本子上的花。"
"对喽!"孙小朵突然跳上坛台,伸手就薅火莲的根。
坛下信徒"哎呀"声炸成一片,有个小媳妇扑上来要拽她衣角,被她轻轻一闪,踉跄着撞在供桌角上。
火莲的根须扎得死紧,她运了三分力,"咔"地扯断,红花瓣扑簌簌落了满地。
"女娃疯了!"白胡子老头捶胸顿足,"这是咱们的福根啊!"
孙小朵把火莲往山涧里一抛,看它打着旋儿往下坠:"福根?
我烧天规那会儿,你们在屋檐下缩着;我掀了护规使的轿子,你们躲在门后头笑;等我把坏人榜贴墙上了,你们才敢拍着大腿喊痛快——"她叉着腰,声音像敲铜锣,"那会儿没圣坛,没火莲,你们的胆儿不也长出来了?"
山涧里传来"扑通"一声,火莲沉进水流里。
孙小朵转身跳下坛台,踩得满地花瓣咯吱响:"真要谢,谢你们自己——谢你们敢在坏人榜底下添那行'但她护我们',谢你们敢把好人榜垫桌腿!"她蹲下来,冲刚才撞疼的小媳妇眨眨眼,"下回再有人要给我立庙,你拿扫帚抽他,成不?"
小媳妇摸着发疼的手肘,突然"噗嗤"笑了:"成!"
日头爬上中天时,萧逸的星砂在方寸山残碑前堆成了幅星图。
他蹲在地上,指尖划过银砂组成的脉络:"你看,民约碑的愿力流动原本像活泉,现在倒像被人拿瓦罐接住的水——"他用树枝挑开一处砂堆,"这儿僵了,这儿凝了,再这么下去,和当年天机阁的星轨一个下场。"
孙小朵盘腿坐在碑上啃桃:"所以你把我们喊来,是要教咱们怎么戳破瓦罐?"
"不是戳破。"萧逸抬头,眼底闪着星砂的光,"是让水知道,它可以往石缝里钻,可以绕着树根流,可以溅成水花——"他抓起一把砂撒向空中,"规则要是像园子里的草,被剪得整整齐齐,那它早晚会枯死。
得让它野着长,容得下吵架,容得下改,容得下有人不想守约。"
韦阳扛着个盲童从山路上走过来,盲童的竹杖敲得石头叮当响:"萧先生说的我懂,就像话事亭里的争执——"他摸着残碑上的刻痕,"前日农夫要修渠,商人要开店,娃娃们要建球场,吵得房梁上的灰直往下掉。
有人说请小朵来裁,我偏不让。"
"为啥?"孙小朵凑过去。
"因为你裁了,这亭就不是'话事'亭,成'听令'亭了。"韦阳把盲童放在残碑前,"我让这小娃坐中间听着,你们吵,他听。
吵出结果,就是约。"他挠了挠头,笑得憨实,"结果吵了三天三夜,嗓子哑了,汗湿了衣裳,倒商量出个共修的法子——渠从店后过,球场占半块地,还说等秋天收了稻子,要在球场办晒秋会。"
盲童摸出块烤红薯递过来:"我听见了,他们的声音像活鱼撞网,扑棱扑棱的。"
孙小朵咬了口红薯,甜得眯眼:"这才对嘛!"
此时南天门的守将正围着二郎神转圈。
玄色战袍的天将抱着长矛,脸上写满困惑:"将军,您说轮值可以自己定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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