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阵仿佛能吹透三界的风刚停,孙小朵后颈的汗毛还竖着。
她坐在裂开的讲道石上,指尖捏着半枚青桃核——这是她从老猴藏的百年仙桃里顺来的,咬第一口时还被桃汁溅了鼻尖,现在桃肉啃得干干净净,只剩核上沾着点白丝。
"噗。"她把桃核弹向空中,本以为会"啪嗒"砸在石缝里,谁料核刚离手,一缕若有若无的风突然托住它,像逗弄毛球的老猫似的,带着桃核绕着"无法无相无师"三片石转圈。
孙小朵歪头跟着看,忽然眯起眼——石缝里那些灰扑扑的苔藓,不知何时爬成了歪歪扭扭的纹路,像被小娃娃用树枝在泥地上划的,仔细辨竟是"议"字的上半部分,又像多了一捺的"共"。
"老头子当年讲道,金口一开就是天条。"她用脚尖戳了戳脚边碎裂的悟字签,现在这根金针正躺在石缝里,反射着晨光,"咱们倒好,规矩靠石头自己长?"
话音未落,山脚下突然传来"嗷呜"一声惨叫。
孙小朵耳朵动了动——是小猴们又闹起来了。
她顺着石阶往下溜,还没到水帘洞前,就见七八只小猴抱成毛团子在地上滚,老猴拄着竹棍跳脚:"都给我松爪!
那暖石晒了半宿日头,早凉了!"可小毛猴们哪听得进去?
灰毛的揪着花斑的尾巴,黄脸的抱着黑背的腰,活像一串会打滚的毛粽子。
"停!"
一道清喝从猴堆里炸开。
孙小朵扒开围观的老猴,就见萧逸蹲在乱成一锅粥的猴群中间,身上沾着猴毛,手里攥着半截炭条。
他膝盖上摊着块破布,布上用炭灰画了个方格子,像凡人小孩玩的抓子儿棋盘。
"都松开,松开!"萧逸拽着两只扭成麻花的小猴耳朵,"要争暖石是吧?
行,每人说一条'不准',说不出来的没资格抢。"
"凭啥?"花斑小猴气鼓鼓甩尾巴,"我昨天还帮你捡过松果!"
"就凭你昨天偷吃了我藏的野栗子。"萧逸挑眉,"说,你觉得该定啥规矩?"
花斑小猴挠了挠后颈,歪着脑袋想:"不准...不准抢别人晒好的石头?"
"那要是石头空着呢?"黑背小猴立刻接话,"我等了三刻钟才等到,凭啥不能抢?"
萧逸在格子里写下"不准抢他人已占之石",又抬头问:"那空石咋算?"
黄脸小猴蹭了蹭萧逸的手背,软乎乎道:"不准...不准一次占两块?"
"好,记上。"萧逸又画一格,"要是有人装病占石头呢?"
老猴突然挤进来,竹棍敲得地面咚咚响:"我孙子前天装肚子疼,占着石头睡了半宿!"
"那再加条'不准装病占石'!"猴群里响起七嘴八舌的应和。
孙小朵倚在桃树上看,就见那炭灰画的格子里,竟泛起星星点点的光——是每个小猴说话时,眼里亮起来的光,凝成了模糊的字迹,歪歪扭扭却格外清晰。
"小朵姐看啥呢?"
韦阳的声音从山脚下飘来。
孙小朵转头,就见山路上走上来七八个小娃娃,扎着羊角辫的、光脚的、抱着布老虎的,最前头的盲童正拽着韦阳的衣角。
韦阳背着个竹篓,篓里装着沙、石子和几截树枝,见她望过来,笑着招了招手:"听说猴儿们在定规矩,我带山下的娃来凑个热闹。"
山脚的空地上,韦阳用树枝画了个大圆,圆里铺着细沙。
樵夫放下柴担,采药妖抖落背篓里的药草,连路过的山鸡精都歪着脑袋凑过来。"大家写一写,"韦阳蹲下来,握着盲童的手在沙上划,"最讨厌的规矩是啥?"
"我爹说,不准私语天庭。"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咬着指头,"可我想听我娘讲织女的故事。"她的指尖刚碰到沙,"不准私语天庭"六个字就陷进沙里,像被谁狠狠擦掉了。
采药妖挠了挠毛茸茸的耳朵:"我想开座小庙,供点野果,可天条说不准妖修庙。"沙面上立刻浮出"不准妖修庙",却被他自己用爪子扒拉成了乱沙。
盲童突然咯咯笑起来,小手在沙上摸索:"我觉得...风在教我画圈。"他的指尖划过之处,沙粒自动聚成螺旋纹,和萧逸在猴群里画的星轨一模一样。
"好个风在教画圈。"
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。
孙小朵瞳孔微缩——是二郎神。
他没穿银甲,没带三尖两刃刀,只穿了件青布衫,背着个旧布囊。
他走到沙盘边,蹲下来时布囊里发出细碎的响动,像是玉片相碰。
韦阳递过一片石片:"真君也来写?"
二郎神盯着沙里的螺旋纹看了许久,伸手从布囊里摸出枚碎玉——那是天条玉圭的残片,边角还带着断裂时的锋锐。
他轻轻把玉圭放进沙里,玉片刚触到沙面,就有细沙涌上来,慢慢裹住了锋利的棱角。
"我从前总觉得,"他声音低得像山涧流水,"规矩该是刀,砍得齐整了才太平。"他接过石片,用指尖在上面刻字,"现在才懂,它该是藤,缠着大家一块儿往上爬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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