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，如滔天洪水般冲刷着陆九霄的识海。那些被尘封的过往碎片在意识深处翻涌沸腾，每一片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血腥气息。他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，脚下是无数扭曲变形的尸体，菌丝在他们空洞的眼眶中蠕动生长。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地挥动手臂，整座城市在菌群侵蚀下化为死域。最清晰的，是那个跪在菌王座下的身影——"吾名陆九霄，愿为菌王代行者，直至万物归于腐朽。"那时的他，眼中没有温度，心中没有波澜，只是一具完美的杀戮机器。
直到那个雨夜，他在废弃的医院里遇见了林夏。浑身是伤的女孩举着手术刀对准他，明明双腿都在发抖，眼神却倔强得惊人。"要杀就杀，别废话！"那一刻，有什么东西在他冰冷的灵魂深处裂开了一道缝隙。往后的日子里，这个总是伤痕累累却永远不肯低头的女孩，用最笨拙的方式教会了他什么是愤怒，什么是不甘，什么是......爱。
而现在，林夏蜷缩在实验室的角落，纤细的手指死死扣着胸口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她的皮肤下凸起无数黑色纹路，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菌丝正在侵蚀她的每一寸血肉。"九霄......"她艰难地抬起头，右眼已经变成诡异的暗紫色，左眼却还保留着最后的清明，"我...撑不住了......"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。
陆九霄单膝跪在她面前，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额头。三年来朝夕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——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笨拙的手法，她偷偷在他便当里多放一个煎蛋时得意的笑容，她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......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的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。
"还有一个办法。"他听见自己说，声音平静得可怕。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她太了解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。"不行！"她几乎是尖叫出声，挣扎着想要后退，"绝对不行！你会......"话音未落，一阵剧烈的痉挛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，暗紫色的菌丝从她嘴角溢出。
陆九霄的动作快如闪电。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，露出心口处那个诡异的菌核印记，同时右手成爪，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膛。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，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他体内迸发。"以代行者之名，唤菌王之力！"随着咒言落下，整个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同时炸裂，狂暴的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疯狂旋转。
"你疯了？！"林夏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扭曲，一半是她自己，一半是逐渐苏醒的菌王意识，"强行唤醒印记你会......"
"灰飞烟灭？"陆九霄居然笑了，鲜血从他嘴角溢出，"很划算的交易。"他的手掌覆上林夏心口，金色光芒化作无数细线刺入她的身体。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激烈碰撞，实验室的金属墙壁开始扭曲变形。
在精神世界中，陆九霄看见了那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——菌王的真身。无数触须组成的巨大阴影中，一双暗紫色的眼睛缓缓睁开。"叛徒。"震耳欲聋的声音直接冲击着他的灵魂，"你以为这种程度的反抗有意义？"
陆九霄的灵魂在威压下寸寸龟裂，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清明。"不是反抗，"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，"是选择。"话音未落，他的灵魂突然燃烧起来，金色的火焰顺着菌王的触须疯狂蔓延。
现实世界中，林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。她看见陆九霄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为光粒，而他按在她心口的手掌却纹丝不动。"停下...求求你停下......"她哭喊着抓住他的手臂，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他的身体。
"记得...我们第一次见面时......"陆九霄的声音已经开始飘忽，"你说...要杀就杀......"他的笑容温柔得令人心碎，"可我...只想保护你......"
当最后一粒光点消散在空气中，实验室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林夏呆呆地跪在原地，胸口的菌丝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。一滴泪水砸在地面上，她颤抖着伸出手，接住空中飘落的最后一点金光。
"骗子......"她将拳头紧紧贴在胸口，泣不成声，"说好要...一起看到最后的......"
窗外，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。在无人看见的角落，一粒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点悄悄没入林夏的发间。牺牲还是救赎？这个问题的答案，或许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揭晓。但此刻，新生的朝阳确实照亮了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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