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名体格健壮、面容冰冷的使女,一左一右,如押囚般将许鸮崽带离寝宫,踏入一条幽深冰冷的金属长廊。
墙壁泛着哑光青灰,如同巨兽腔道。壁槽中的灯带散发微弱蓝光,照亮脚下青木地板。
走廊仿佛通向地心,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密闭空间中回响,一声、又一声,敲击寂静。
一扇古铜色电梯门无声滑开,合拢时未有分毫震颤。使女始终沉默,目光直视前方,宛如早已输入程序的傀儡。
电梯停驻,门再次无声开启。他们停在一扇黝黑金属大门前,门面雕刻着立体的六边形,犹如繁星。
门打开。
风,毫无预兆地呼啸而来。
眼前豁然展开一座高耸六边形钟楼,穹顶没入阴影,辽阔得似一座神殿。
最慑人的,是六角各悬挂一座巨钟,钟体黝黑,铸满难以辨识的古老符文,仿佛封印着某个被遗忘时代的低语。
每钟之侧,立着一位敲钟人。他们身披棕褐披风,身形高大、发髻隐于深帽之中,脸带着半侧青铜面具,露出部分狰狞恐怖,仿佛被烈焰灼烧。他们一动不动,唯有目光如铁钩般锁死在许鸮崽身上。
阁楼六面皆是整弧形的巨窗,窗外可以远眺到那片异域密林顶端。
无数参天巨树展开银灰色的庞然树冠,如云如雾,又似铁如钢,彼此层叠连绵,在风中起伏如一片倒悬的银色海洋。
更远处,灰蓝色的海洋无声翻涌,零星船只如剪影划过天际。
许鸮崽想要说话,却发现他的话刚说出口就隐没在风里。
风极大,从进门,未曾停止。呼啸灌入阁厅,掀起所有人衣袍,袍角翻飞。
许鸮崽黑袍在气流中猎猎作响,使女们紫袍绷紧如帆,敲钟人披风在风中狂舞,仿佛随时要连带它们的主人一同卷起,坠入窗外那片银与灰的混沌之中。
就在这一刻,六名敲钟人同时扬臂,挥槌。
“咚!!!!!!!!!!!”
钟声震耳欲聋,如同巨人咆哮,声浪裹着风势撞击着四壁。
几乎同时,天花板和地板上蓦地亮起两块巨大的猩红色电子屏幕。如两只冷漠巨眼,一上一下将他钉死在空间正中央,凝视着无处可逃的猎物。
屏幕上的数字正同步跳动:
631,584,00…
631,583,99…
631,583,98…
每一次跳动,都伴随一声细微锋利的“滴答”声。
声音诡异地穿透浩荡风声和钟声,清晰钻入耳道、渗进骨髓。
这声音仿佛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从他颅腔内部生成,和他的心跳、他的脉搏强行同步。
许鸮崽猛然间察觉,那声音不所见数字回响,而是来自他脖子上的颈环。他抬手,颤抖着摸向脖颈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。
指尖触碰的刹那,那“滴答”声在他颅内猛地加重,如同一声警告的厉鸣。
那名矮个使女突然嘶吼:“不要碰!”
许鸮崽手骤然僵住。
矮个使女空洞目光落在他身上:“摘下它,我们所有人,都会死。”她顿了顿,那双死水般的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、本能的恐惧,又迅速湮灭于麻木,
“里面是烈性炸药。任何非授权拆卸,或你离开授权范围十米……‘贞德’都会瞬间引爆。十米内,血肉之躯,皆碎。”
许鸮崽手指猛地弹开。
两名使女同时松手撤后,她们退至门边,如两座沉默的紫色界碑。
漫长寂静,唯有风吼、滴答声和数字变幻证明时间仍未停滞。许鸮崽站在阁楼中央,黑袍在身下如黑莲绽开。
他被敲钟人、跳动数字、呼啸风声围绕。
三分惊悚,更多的则是不解。
许鸮崽慢慢靠近那个面容硬朗的高个侍女:“这东西…‘贞德’…一直都会这样…滴答响吗?”
高个侍女缓缓转头,声音比同伴更低哑:“只有在新环境,或你情绪剧烈波动、试图抗拒时,它才会‘提醒’。平时,你会忘记它的存在——直到你需要被提醒。”
“情绪波动?抗拒?”许鸮崽感到一种荒谬的恐惧,“它怎么知道?”
“它监测你的心跳、体温、汗液中的化学物质。”矮个使女接口,声线稍细,同样冰冷无波,“‘贞德’认识你,比你更清楚你自己。”
许鸮崽问:“你们…也是从小就被戴上的吗?”
高个女脸上肌肉抽动一下,眼神依旧沉静:“今天我们只做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保持沉默。听钟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在索马沙,贵族女人一天只能说十句话。您话,已超限。”
“可是我刚来,我什么都不知道...”
“嘘!”
风声吞没未尽之语。
六名敲钟人如六尊古老守卫,遥望岛屿六方。每一小时,他们同时挥槌,钟声浩荡,击穿风浪,在密林中回响。
十二响之后,天色暗淡,一轮冷月悬于灰绿色树冠之海,将一切染上苍白寒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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