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刚蒙蒙亮,带着初秋清晨特有的凉意,机械室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刘再远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——七点五十五分。
陈主任已经坐在值班室靠窗的旧木桌前,手里捏着个搪瓷杯,杯沿的蓝漆掉了大半。见刘再远从休息室走进来,陈主任抬了抬下巴:“来得正好,等会儿给你介绍俩同事。”话音刚落,门外就传来脚步声,先是个高个子青年,进门时头微微低着,像是怕碰到门框,白净的脸上带着点局促,手里还提着一个用网兜装着的饭盒。
“这是徐严,”陈主任指了指他,“比你早来两年,家就在附近家属院,他爸以前是这儿的老技术员。”
徐严赶紧把饭盒放在窗台上,伸手过来:“叫再远吧?,我……我以后多向你请教。”声音轻轻的,指尖碰到刘再远掌心时带着点凉。
刘再远刚应了句“互相学习”,又一个身影挤了进来,个子不算顶高,但肩膀宽得很,背微微有点驼,像是总在低头琢磨事。他眼睛亮得惊人,扫了刘再远一眼就笑起来,露出两排白牙,热络地拍了拍他胳膊:“早听说要来个大学生,果然看着就不一样!我叫王天明,你叫我天明就行。”
陈主任在旁边敲了敲桌子:“天明是为新线代培的,去年刚招过来的,脑子活,就是有时候不太着调。”他清了清嗓子,把三人往一块儿凑了凑,“再远刚到,先跟我熟悉设备,每周五的业务学习,就由他来讲载波原理,你们俩都好好听着。”
刘再远点头应下,目光透过值班室的门,扫过机房里的设备。靠墙立着两台铁柜子似的载波机,指示灯在晨光里闪着微弱的绿,旁边是台更大的纵横交换机,正面嵌着密密麻麻的继电器,像一片缩小的钢铁森林。王天明顺着他的视线瞥过去,悄悄凑过来说:“看着复杂,其实摸清了就那回事,以后我带你捣鼓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平静。刘再远跟着陈主任查线路、记参数,徐严总在旁边默默递工具,王天明则爱凑过来问东问西,从载波机的型号问到大学的课程,偶尔还讲两句趣闻。
周五傍晚,刘再远在宿舍刚把载波原理的笔记摊开,值夜班的王天明就神秘兮兮地拉他往机房走:“再远,给你看个好玩的。”他从载波机边上卡子上拿下来一根塞子线,看着有点像如今的USB插头。但它的两侧是带金属柱的两个角
王天明把线的一头插进试验架侧面的扬声器插孔,另一头在标着电话号码的孔位上挨个试。试到第三个时,旁边的扬声器突然“滋啦”响了两声,传出个女声,带着点娇嗔:“你上次说带的大白兔奶糖呢?我等了三天了。”
紧接着是个男声,低低的:“忘了不行啊?下次补给你一斤。”
“谁要你补给……”后面的话突然变得黏糊糊的,夹杂着几声轻笑,刘再远听得耳尖发烫,这对话比他在大学时和江慧她们说的还要直白。
“这是站务员小李,跟段里一个叫小张处对象呢,”王天明压低声音,眼睛里闪着光,“天天借着工作电话聊,当我们都听不见。”正说着,他突然拔掉塞子,扬声器里的声音戛然而止,只剩下纵横交换机继电器复位的“啪啦”声,像捏碎了一把小石子。
刘再远皱眉:“这样不好吧?”
王天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:“怕啥,咱这是测试线路呢。”他重新把塞子插回去,没过几秒,就听见那男声带着火气:“你挂我电话干嘛?”女声急了:“我没挂!是掉线了!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,声音越来越大。
王天明乐得直咧嘴,等他们吵到最凶的时候,“啪”地又拔了塞子。如此反复了三次,最后一次接通时,那两人已经吵得快要翻脸,男声吼着“以后别联系了”,女声带着哭腔挂了电话。
“差不多得了。”刘再远把塞子线从他手里抽过来,往载波机边上的卡子上挂去。
刘再远指了指机房墙壁上贴着张泛黄的制度表,第三条清清楚楚写着“严禁私听用户通话”。
王天明撇撇嘴:“逗他们玩呢,你看小李平时傲得很,跟小张打电话时那劲儿……”
刘再远没说话。他想起刚到机械室那天,陈主任指着墙上的制度表说:“咱这地方,工作半点马虎不得。设备一但中断,那就会定性为事故。”那时他以为这只是句普通的叮嘱,现在却觉得这话里藏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刘再远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。隔壁机房传来王天明哼着小调的声音,间或夹杂着交换机的轻响。他想起那个女声的哭腔,还有王天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眼睛。
天快亮时,他悄悄起身去了机房。
试验架上的塞子线规规矩矩地绕在挂钩上,机柜上闪着运得灯。刘再远伸手摸了摸冰凉的插孔,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,他探头出去,看见王天明蹲在院子里,对着墙角的月季花发呆,月光落在他背上,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