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西门放下最后一株草药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站起身。目光扫过地上那堆被重新“定义”过的草药,最后落在长孙瑶写满震惊和希冀的脸上。
“这些药,思路方向没错,但配伍混乱,药性不合你阿妈当下的病机。”他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,“治病如行军,讲究知己知彼,对症下药。你阿妈的病,是‘热毒内陷,气阴两虚’。清,不能一味寒凉直折,要清中有透,给毒邪出路;补,不能峻补壅滞,要补中寓通,扶正而不恋邪。需要的是既能清热解毒、凉血透疹,又能益气养阴、托毒外出的药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看着长孙瑶,“这山里,肯定有。比如…能开紫色小铃铛一样花的‘透骨消’?叶子像羽毛,根茎红褐色,折断流白浆的‘血见愁’?还有长在背阴潮湿石缝里,叶子肥厚碧绿,开星星点点小白花的‘石斛兰’?”
长孙瑶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,像被点燃的火把!“透骨消!血见愁!石斛兰!”她激动地重复着,声音都在发颤,“有!后山深谷里有!我知道哪里有!透骨消长在向阳的崖壁上,血见愁喜欢腐叶厚的林子里,石斛兰…就在上次我摔跤的那个瀑布旁边石缝里!”她仿佛瞬间活了过来,疲惫一扫而空,只剩下找到方向的兴奋和急切,“我这就去采!”她转身就要往山上跑。
“等等!”何西门叫住她,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,“急什么?认识路吗?那地方好走吗?你阿妈现在需要安静,更需要一副对症的药先稳住病情。先回家,把你阿妈安置好,我给你开个方子,你去乡上药铺抓来,先煎一副给她稳住。采药的事,”他看了看天色,“明天一早,我跟你一起去。有些药,不是认识就能采好的,时辰、部位、炮制,都讲究。”
长孙瑶的脚步顿住,回头看着何西门。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,给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。他站在那里,赤着脚,裤管卷到小腿,沾着泥点,却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和令人心安的力量。她用力点了点头,鼻尖一酸,刚才强忍的泪水又有些控制不住,但这次,不再是绝望的泪水。她弯腰,小心翼翼地背起那个装着“错误”草药的竹篓,仿佛背起了沉甸甸的希望。
暮色四合,山村的炊烟袅袅升起。何西门在村长安排的简陋村屋里,就着昏黄的油灯,写下了药方:生地、丹皮、赤芍、银花(炭)、连翘、玄参、麦冬、太子参、生甘草。方子兼顾清营透热、凉血解毒、益气养阴。村长亲自拿着方子,连夜派人赶去十几里外的乡上抓药。
长孙瑶守在母亲床边,用温水一遍遍擦拭母亲滚烫的额头和四肢。听着母亲昏沉中依旧痛苦的呻吟,她的心像被揪着。她不时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,望向何西门住的那间亮着微弱灯光的屋子。那个身影在窗纸上晃动,似乎在整理着什么。一种从未有过的依赖感和奇异的安心感,悄悄在她心底滋生。她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,想起白天他蹲在泥地里,拈着草药侃侃而谈的样子,想起他叫住自己时那无奈又温和的笑意…心跳又漏了一拍。这个医生…和以前来的那些都不一样。他懂山里的草,懂阿妈的病,他…会留下来治好阿妈的,对吧?
后半夜,药抓回来了。长孙瑶在土灶前笨拙却认真地守着药罐,按照何西门的叮嘱,小心控制着火候。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简陋的土屋里。她小心翼翼地将煎好的药汁喂母亲喝下。也许是心理作用,也许是药真的起了效,下半夜,阿秀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,高热的额头也摸上去没那么烫手了。长孙瑶守在床边,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,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。她趴在床边,迷迷糊糊睡着了。梦里,她好像又回到了阳光灿烂的山坡,何西门站在一片盛开的紫色透骨消花丛中,笑着对她招手…
翌日,天刚蒙蒙亮,山间还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,空气清冽湿润。长孙瑶背着一个空竹篓,腰间别着采药的小锄刀,早早地等在了何西门的屋外。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裳,头发重新梳过,辫子扎得整整齐齐,脸上带着熬夜的痕迹,但眼睛却亮晶晶的,充满了期待和一种莫名的紧张。
何西门推门出来,依旧是那身白麻衫,布鞋,肩上搭着布囊。他伸了个懒腰,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,神清气爽。“早啊,小药农。”他笑着打招呼,目光扫过她明显精心收拾过的样子,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长孙瑶脸一红,低下头,声音细若蚊呐:“何医生…早。我们…上山吧?”
“走!”何西门率先迈步,踏上了通往深山的小径。长孙瑶赶紧跟上,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。晨雾在林间流动,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柱。鸟鸣声清脆悦耳。何西门边走边随口问着山里各种草木的名字和习性,长孙瑶如数家珍,声音渐渐大了起来,带着山里少女特有的清脆和活力。说到熟悉的草药,她眼中闪着光,之前的拘谨和悲伤被暂时抛到了脑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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